作者 / Jens Riegelsberger, UX Director, Google

编者注: 国立包豪斯学校 (Staatliches Bauhaus) 从 1919 年成立至今已经 100 年，其在设计领域的影响已经远超建筑领域，我们也因而在日常生活中得以体验到众多现代主义的设计成果。

作者注: 即便无法前往实地，也可以尽览包豪斯设计的成果，请移步 Bauhaus Everywhere。这是由 Google Arts＆Culture 与新成立的包豪斯 · 德绍基金会合作创建的交互式在线博物馆。

• Bauhaus Everywhere

  https://artsandculture.google.com/project/bauhaus

有些时候，人们可能会认为，计算科学和工程中强调的精确性可能会与创造力和人性表达形成矛盾。人们担心精确性会消灭创造性探索的意义。而包豪斯流派则积极拥抱科学、工程和新的生产方法。Marcel Breuer 的管状钢制家具现在已经成为标志性的产品，而它正是受到最新生产技术的启发而诞生的。包豪斯设计正是通过使用标准化组件和最新的生产技术，获得简单易用的产品。

△ Marcel Breuer 受到自行车架的启发，设计了 Wassily 座椅，当时他还是包豪斯的学生。这个座椅，以及 Brauer 的所有作品，真正体现了包豪斯将艺术与工业相结合的特性。

图片由 Kai'Oswald'Seidler 拍摄。

包豪斯今年已经经历了 100 年的岁月，而位于德绍的新包豪斯博物馆也刚刚开放。如果您从事用户体验 (UX) 方面的工作，那么您可能已经很熟悉包豪斯风格，以及它对设计教育带来的全球影响。包豪斯审美观直到今天仍有很大影响力，您正在坐的椅子可能就是由 "包豪斯勒" (Bauhäusler，包豪斯学生) 设计的。

• 包豪斯 100 周年

  https://www.bauhaus100.com/the-centenary/

• 新包豪斯博物馆

  https://www.bauhaus-dessau.de/en/architecture/bauhaus-museum-dessau-1.html

我工作时会经常思考数字产品设计的未来。我已经带领 Google 的 UX 团队十多年，这份工作中令人兴奋的地方正是在于寻找艺术与技术交汇的创意与技能。建筑、工业设计和电影等领域之所以有趣，就是因为它们也在随着新兴技术的产生而发展，而它们又反过来发挥了塑造作用。

包豪斯一百周年这个时间节点不禁让我想到: UX 能从标志性的包豪斯设计风格中学到什么？我发现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来审视它: 审视它的设计原理和价值，并了解包豪斯的工作方式——他们是如何协作，形成社区，建立终身纽带的。我的观点来自我在 Google 的工作经验，但我相信其中的大部分都适用于宽泛意义上的 UX  设计。

来自包豪斯的 UX 启发: 简约

包豪斯的设计遗产建立在简洁性之上: 设计师应当批判性地看待装饰品，并以实际、实用的方式为产品和建筑的用户们提供服务。在 20 世纪初，贯彻这套原则并不简单。我们熟知的强调外形优化和工业材质的批量消费品，那时的生产尚处于起步阶段。同样，那时的主流建筑风格也是装饰性的、浪漫主义的。

△ 图中所示的 Fagus 工厂由 Walter Gropius 于 1911 年设计，他随后在 1919 年成立了包豪斯。它的玻璃幕墙在当时是极具变革性的作品，与同时期崇尚繁复和复古的风格明显不同。

在 UX 领域，我们也才刚刚走完最初的几十年历程，与建筑和装饰的情况类似，设计是通过对现实世界中的物品 (如桌面、垃圾桶和文件夹) 进行写实描绘来实现的。不到 3 年前，立体视觉风格的按钮、拉丝铝质感等在内的拟物式风格还是主流的用户界面 (UI) 设计语言。

在 Google 呆了十多年之后，我本能地理解了 "简单设计" 这个概念的正确性。简洁性在 Google 大幅留白的首页上体现得最明显，是我们在初创时就确立下来的原则之一，这种风格与 1990 年代互联网初期的 "每个像素都要填满" 的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是，随着技术的成熟和功能的增加，我们经历了一些变动。通过很多细微迭代的积累，我们的用户界面又变得繁琐起来。Google 的创始人 Larry Page 在 2011 年对我们所有的用户界面进行了全公司范围的改革。目标是统一多个产品的设计语言，最重要的是，使视觉和功能的简化再次成为关键设计原则。秉承 "简单设计" 的宗旨，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它要求坚决且明确的指导，以及团队日复一日的投入，不断消解产品中的复杂度。

• Google 设计的变革

  https://www.theverge.com/2013/1/24/3904134/google-redesign-how-larry-page-engineered-beautiful-revolution

2011 年的改革主要针对桌面 UI，但此后出现了较小的屏幕和新的输入介质，我们需要在整个行业范围内重新定位，以实现 "简单设计" 的目标。因此，一种新的 UI 设计语言应运而生: 显示密度较小，空白较多，对基本要素的关注度更高。现在，随着设计界的主流转向对话和多模式用户界面，我们必须重新思考 "简单设计" 的目标。

比如在有些时候，UI 可能并不可见，而只是用户的交谈对象 (语音/对话式交互)。在这种情况下，简单设计意味着什么？会话的简单性是否表现为语音命令和响应的速度？还是要表现为忠实于人类对话，从而使我们无需学习新词汇或语法？对话设计具有使产品更具包容性的潜力，因为 UI 与我们自然交流的方式更加接近，并且不再需要用户拥有阅读能力才能使用。但是我们是否要创建拟物式的对话？我们的团队以及整个行业中的许多人，每天都在努力解决这些问题。随着技术的发展，设计规范也随之发展，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设计规范也会逐渐融入我们的生活。

• 在产品中使用对话式界面

  https://hbr.org/2019/05/using-voice-interfaces-to-make-products-more-inclusive

Gesamtkunstwerk

包豪斯汇集了许多不同的手艺: 建筑、绘画、编织、木工等。包豪斯学派的创始人 Walter Gropius 坚信这座建筑是 "Gesamtkunstwerk" —— 一整套完完全全的艺术品，需要作为一个整体去体验。我觉得我们现在才刚刚开始在数字产品设计中实现这一愿景。

在 UX 的早期，我们的调色板里只有两个颜色: 黑色和绿色，以及一个维度: 命令行。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已经能够在二维 (GUI) 和全色谱范围内工作。借助 AR/VR，我们现在正在移至三维空间，并通过动效/动画设计增加了时间维度。通过声音和对话设计以及触觉反馈，我们能够设计出视觉之外的感觉体验。当我们拥抱这个多模式、多介面、多感官的世界时，我们越来越有能力将我们的工作视为对 Gesamtkunswerk 的实现，因为我们可以有意识地设计出一种囊括全感官的体验。

现在我在这个领域的职位技能中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一转变。当我开始职业生涯时，我的身边全都是 "交互设计师" 和 "可用性工程师" 。今天，围绕在我身边的人包括动效、对话、视觉、音效、AR/VR、工业和服务设计师、原型设计师、作家以及人类学家。

通过设计实践保持联系

每位包豪斯老师 (Master*) 在各自的手艺领域都有着深厚的实践根基，因此每个人都有一个私人工作室，并通过与学生共同创作来完成教育过程。

* 包豪斯沿用中世纪行会的身份称呼，老师称为 "Master"，学生称为 "Apprentice" 。

△ 由 Gropius 设计的标志性包豪斯建筑于 1926 年开放。它是包豪斯从其位于魏玛的创始地点迁出后的总部所在地，被称为包豪斯的 "建筑宣言" 。

Bundesarchiv，Bild 183–1983–0804–025 / CC-BY-SA 3.0

作为 UX 团队的领导者，我们同样负有培养下一代设计思想家和领导者的责任。我们需要创造条件并肩工作，并通过协作来进行传授和学习。无论是对于需要磨练技能和直觉的年轻专业人员，还是对于常常需要解释知识点和决策的团队领导者 (而且决策也可能会在实践中发生变化)，这一点都同样重要。

受到包豪斯的启发后，应对这一挑战的一种方法是，刻意腾出空间，让成员之间通过日常实践保持联系。这可能意味着成立工作室，并时不时迈开腿脚去与各个级别和专业的团队成员携手工作。重点在于，要让自己熟悉之前不精通的学科，并且培养出和他人协作时的同理心。

在 Google，设计冲刺活动将每个人与日常实践联系起来。设计冲刺里有几个非常简单的成功要素: 连续而有限的工作时间 (最好持续 3 天，而且工作地点一般不在自己的办公室)，汇集具有不同技能的人，以及通过增强信任和娱乐性的手段来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对项目做出贡献。

我认为最好的想法来自于思想的多样性，以及大胆的解决问题的方法。面对一个问题，老师和学生站在一起，打破身份和等级可能带来的沟通和协作障碍。设计冲刺是成为创作者的理想场所，每一个人都不受职位或资历的影响，并肩协作解决同一个问题。

在协作中寻找创意灵感

包豪斯汇集了来自不同领域的大师。他们互相学习，互相启发。他们热衷于与具有不同观点和经验的人交流，以便改进和发展自己的技艺。自然，这也导致了不同的包豪斯勒之间在创作问题上产生争议，但这个代价是值得的，包豪斯历经风雨留存至今本身就是证明。

如今，我经常看到 UX 或 "创意" 团队固执己见。有时，这些看起来自大或势利的行为，可能是由于我们担心自己的作品可能不会被工程合作伙伴理解，或者仅仅被视为某种多余的装饰。但是，我经常发现，设计师和工程师都会对自己的创造感到自豪，因为我们的产品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只有相互了解和赞赏，我们才能预期、利用和塑造新技术提供的可能性。

我所知的范围内，优秀的设计师往往都和工程合作伙伴建立了牢固的联系。他们都精通科学和工程语言，同时也通晓艺术、设计和人文语言。

专业纽带和个人纽带

我对包豪斯的一点特别欣赏，那就是包豪斯的成员们会形成持续终生的纽带和专业伙伴关系。他们进行持续而广泛的合作，虽然后来随着纳粹政权的崛起，他们很可能因此遭到起诉或被驱逐。但在哈佛大学、IIT、RISD、黑山学院以及后来的 HfG Ulm，他们依然将包豪斯的精神发扬光大，并塑造了如今的设计教育。他们之所以形成如此紧密的联系，是因为十年前在魏玛和德绍相对孤立的情况下，他们编织出了强大的社会结构。包豪斯是每个人职业和社交生活的核心。化妆舞会、生日庆祝和夏季湖畔聚会无不具备传奇色彩，有助于在各位成员之间建立起持久的纽带。

深入的专业和个人联系在我们的行业中也非常重要，这取决于技术发展的步伐。随着新技术的发展，公司、业务部门和团队不断发展壮大，并不断变化。当然，每逢 UX 会议和专业峰会等时间，我们还是会聚在一起，但是对于包豪斯勒来说，这些过于正式的场合也许会缺乏娱乐性和实验性吧。

Google 在全球拥有成千上万的 UX 社区，最近我们成立了专门的 UX 社区和文化团队，目标之一就是为学习和娱乐提供空间。该团队的任务也包括通过年度 UX University、全球指导计划以及专注于领导力、多样性和包容性的线下聚会等机制，为建立深厚的纽带和相互学习创造机会。

当然，这可以说是在包豪斯时代的做法上有所升华，包豪斯时代的标准在现在看来可以说比较包容，但在开放性上却并没有惠及到每一位有志人士。

△ 1927 年左右，在包豪斯楼梯上前往编织课堂的学生。该楼梯以 1932 年 Oskar Schlemmer 的油画而闻名，这幅油画也是本文的封面图。(现在是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永久藏品)

社会助力

我为包豪斯勒所持有的信念感到震撼: 他们坚信人类可以通过技术和设计实现进步。

从这个意义上讲，包豪斯精神类似于我二十年前开始从事技术时遇到的精神: 坚信互联网能够赋予人们权力，使人们能够获取信息，一个表达各种声音的平台。现在，二十年之后，我的看法会更加谨慎一些: 我们已经了解到，新技术确实可以改变我们的工作、生活和娱乐方式，但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几乎是同行交谈的日常话题: 我们的设计决策的长期后果是什么？我们如何才能更好地了解我们的用户，并将更多人文科学方面的专业知识带入设计过程？

这些对话是我们设计文化的自然组成部分: Google 从不认为一个有创造力的有远见的人，或者一个制作人就能够做出所有设计决定。我们一直为基层员工提供足够的权利，并会限制自上而下决策的强度。这种文化孕育了更开放、更谦逊的数字产品设计方法: 我们从多个专业领域引入多种观点。Google 坚定地认为，没有一门学科，也没有一个人能得到所有答案。

展望未来

作为一门专业，UX 仍处于起步阶段，我认为，有时我们的观点可能过于狭窄地聚焦在了不远的过去，或不久的将来。对当前技术能力的痴迷，有时会影响我们对长远前景的判断。这时放开眼界，追本溯源就很有必要了: 我发现回顾过去的一个世纪就益处颇多，我们可以在包豪斯的早期工作中找到新的灵感。

下面就是我认为 UX 领域中特别值得关注的东西。

简单性

这是可访问性设计的基本原则，而我们需要不断地重新诠释、重新探讨并巩固它。

完整性 (Gesamtkunstwerk)

在数字产品创建中，要善于利用新的可能性在多种介面上针对多种感官进行设计。

通过实践保持联系

通过设计冲刺，找到跨层级和职能协作创造的最佳方式。

创意合作

不仅要与我们的用户，还要与共同创作者、工程师、产品经理、市场营销人员产生深切的共情和合作伙伴关系。

个人纽带

为娱乐性互动腾出空间，并在 "专业网络" 之外形成持久纽带，毕竟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极为重要的。

社会助力

不要忽视我们最初的动机，也就是创造出有益于用户和全社会的产品。

包豪斯还能为诞生不久的用户体验设计提供哪些指引？如果您对此有自己的想法的话，请务必在评论区和我们分享。

* Jens Riegelsberger 负责领导 sumUX (Google 搜索、助手、新闻和 Doodle) 的 UX 策略和运营，另外还负责 Google 整体的 UX 基础架构。Jens 在柏林的艺术学校度过了成长时光，柏林是包豪斯的故乡之一 (现包豪斯档案馆所在地)，现居伦敦。在他家附近就是 Isokon 大楼，包豪斯勒的知名聚会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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