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第一医院-- 翟立红

在我们医院的妇产科，夜班从晚上5点钟开始，到第二天早上8点结束。

每一天的深夜，在产房，都发生着不同的故事……

这是一个夏天的夜晚，从白天开始的倾盆大雨，一直都没有停。产房里，照例没有受到外边天气的影响，该生的生，该剖的剖，该哭的哭，该笑的笑。

晚上11点多，我们接诊了一位特殊的孕妇。说其特殊，因为一般到我们产房等待生产的，都是在我们医院建档，按照预产期日期来的。对于这些孕妇，因为有档案可查，我们接诊起来很从容。

但是，这天晚上来的孕妇，不是在我们医院建档的，更奇怪的是，除了一张身份证，她什么证件都没有带，随行来的一位男子呢，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不言不语，像有什么心事。

尽管和别的孕妇不同，但是，根据首诊负责制的原则，我们还是对孕妇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按照身份证上的名字，孕妇叫小汪，今年26岁，怀孕已经足月了，马上就要生了。

等到我们安排小汪住院，到了第二天一早，小汪就破水了，上了产床，一点都没有遇到困难，很顺利的娩出了一个男宝。

当时，我在台上接的生，在给新生儿检查的时候，发现婴儿的左臂上，有一小块红胎记，我抱着孩子给母亲小汪看，听说孩子胳膊上有红胎记，小汪呢，很淡然，说，给孩子他爸看看吧。

按理说，孩子是母亲掉下的肉，有什么问题都很关切，这个小汪如此淡漠，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有产后抑郁症呢。

孩子的父亲呢，倒是很关切，透过眼镜，仔细的看着新生儿胳膊上的红胎记，问我：“医生，这红胎记，将来不会有什么病变吧？”

我说：“不会的，就是一块普通的胎记，如果孩子长大了，胎记有不正常的现象，随时看医生就可以。”

“好的，谢谢你。”孩子的父亲很有礼貌的说。

我呢，出于关切，说：“我看你妻子，情绪不太高呢，你得多关心一下她。”

男子点点头，没有说话。我感觉他似乎有难言之隐。

第三天，小两口抱着孩子就出院了。我也就逐步的忘记了这对夫妻，一直到二年后的一天。

那天，儿科门诊缺人，正好赶上给小儿注射疫苗的高峰期，就临时把我借调过去，给小宝宝注射疫苗。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在给一位小宝宝注射疫苗时我发现，这个二岁的孩子。正是2年前我接生的，胳膊上有红胎记的孩子。

我想起了，是神秘孕妇小汪的孩子。

可是，当我把目光转移到抱着孩子的妈妈时，却愣住了，抱孩子的不是小汪，而是一位年纪稍大的女性。

我试探着问：“您是孩子的？”

“我是孩子的妈妈。”那女子肯定的口吻说。

这让我的心砰砰的跳快了起来。我清楚的知道，这个小宝宝的母亲，是小汪呀，我给接生的，这胳膊上的红胎记 一模一样。

难道是儿童拐骗？想到这里，我提高了警惕，我叫过了儿科的护士长，把小宝宝和她的母亲请到了医生办公室。

“您真是孩子的妈妈？”儿科护士长问。

“当然了，这还有假的吗？”那女子，紧紧的抱着孩子，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们。

我平心静气的说：“我是医院妇产科产房的助产士，这个孩子我记得很清楚，是二年前在我们产房出生的，可是，孩子的妈妈不是你。是一个高个子，姓汪的女士。”

听完我的话，那女子脸色变了，她说：“这么巧，是你给孩子接的生？既然你知道了，我就实话实说吧，这孩子，是我丈夫从你们医院抱养的。”

“抱养的？”儿科护士长愣住了。

我说：“不可能，我们妇产科绝不会随便让人抱养孩子的，就是有弃婴，也会按照有关规定，由福利院来抚养，不可能私自给人的。”

“最好的办法，让你丈夫来一趟，当着面讲清楚。”儿科护士长说。

事情变得复杂了，安全起见，我们医院的保卫处同志也到了，那位母亲呢，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赶快给自己的丈夫打电话，让他赶快来医院。

在等待的时刻，那女子跟我们解释说，他们夫妻结婚好几年，一直没孩子，也去过医院检查，医生说她子宫发育不正常，不能生产。她呢，很伤心，感到很愧疚。她丈夫倒是安慰她说，没事，想要孩子，我们到医院抱养一个就可以。后来，还真的就从医院抱养了一个，就是现在这个孩子。

等到她丈夫赶来，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一看到那副眼镜，就呆住了，就是他，二年前，陪着小汪生孩子的男子，孩子出生后，询问胳膊上红胎记的男子。

那位女子见丈夫来了，好像看到救星一样。

“你赶快，把抱养孩子的事情说清楚，要不然，我就成了人口贩子了。”

戴眼镜的男子有些迟疑，没有开口，女子催促他说：“你快说，你不是从医院抱养的孩子吗？一个未婚先孕的，还给了她1万元钱。”

她丈夫呢，刚想开口，一转眼，看到了我，还有保卫处的同事，他愣住了，哭丧着脸，对妻子说：“对不起，我骗了你，这孩子，不是我抱养的。”

“那是哪里来的？”

“是，是 ，我和别的女人生的。”

“啊？！”

原来，男子和妻子结婚后，三年过去了，因为妻子一直不能生育，他就在自己父母的默许下，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还以抱养的名义带回了家。

“好，好，你骗的好，怪不得，很多人都说孩子像你，我还以为是恭维话，没想到，这孩子真的是你的。”女子斥责着自己的丈夫。

男子呢，蹲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你们全家都知道了，就是我不知道，是不是？”

“是。”

“好呀，你们一家人，骗的我好苦，你们太欺负人了，我朝夕相处的丈夫，竟然跟别的女人生过孩子。而那个孩子，竟还是我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没想到，你背着我在外边养了自己的孩子，公公、婆婆、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瞒着我，只有我自己是个傻瓜，被所有人蒙在鼓里，一如既往地付出爱和心血，操持家务，养育孩子，每天，我还在为自己不能生育愧疚不已……”

女子抱着孩子，哭诉着自己不幸的遭遇，引发了我们的同情。

我们医院保卫处的同志，让女子的丈夫到保卫处说明一下情况，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那女子抱着孩子，在儿科诊室里，呆呆的发愣。

“以后你准备怎么办？”我小心翼翼的问。

她看看我，又看看怀里抱着的孩子，想了半天，说：“说真的，我没有想好。这孩子，我也离不开他。”

这一席话，听的我们所有人都沉默了，不是当事人，谁也没有权利置评别人的选择。只要这种选择，自己不后悔。

深夜的产房，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门铃每一次响起，都是生命在叩门。静静的，听助产士小红姐为你讲述那些生死相依、悲欢离合的产房故事。下一夜又会发生什么呢？关注小红姐的《深夜产房系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