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斟低唱的词坛第一人—

中国文学史上的第一位专业词人当属柳永。他不仅是宋代词坛的一员大将，在整个文学史上也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古往今来，人们对他褒贬不一，大约我所见过的有关他的记录，开头总是这样写的：柳永（生卒年不详），字耆卿，原名柳三变，崇安人。为人放荡不羁，留连坊曲，为乐工妓女撰作歌辞。他一生在仕途上抑郁不得志，独以词著称于世。

                 一、四个字成就了一位词坛盟主
     柳永当年到汴京应试，由于擅长词曲，认识了许多歌妓，并替她们填词作曲，表现了一种浪子的作风。曾有人在宋仁宗面前举荐他。这位“满脑子”儒雅思想的皇帝怎容得下一个为妓女填词的浪子做他的进臣，故只批了四个字给他：且去填词。这使柳永深受打击，以至后来在《鹤冲天．黄金榜上》写下了“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无疑使他离仕途的道路更远了。在封建统治者的眼中，他这是浅薄浪荡，不求上进；今人则大多认为他淡泊功名，与统治者背道而驰。我以为，这句话只不过是他落榜后的一句牢骚而已，正所谓年少气盛。没想到，偶尔口出一狂言竟然断送了他一生的前程。
     其实，他从未放弃过入世。虽然他流连于世俗井巷之间，内心却一直关注功名，否则也不会屡次参加科举考试，而且到了50多岁考上进士后，还要去浙江的桐庐、定海等处做几任小官，以此抚慰内心的创伤。从他的词中我们也能看得出他对功名欲罢不能、难得洒脱的心情。
    在我看来，幸亏柳永与仕途无缘，才成就了这位中国千年词坛的第一人。

二、情真意切的多情种子
    我们且不论柳永在生活中是如何放荡不羁，仅就为歌妓填词一事，我认为没有必要纠缠不清。中国在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下一直笃信“男尊女卑”的封建信条，其观念之根深蒂固让人瞠目结舌。直到现在，此余蓄仍缠绕在许多人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古代，女性作为男性生活的一件附属品，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没有独立的人格，尤其是那些踏上青楼的女子，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罢了，根本谈不上“尊严”、“平等”。她们很难找到自己的知心爱人，靠讨男人欢心过活。历代帝王将相有谁不是六宫粉黛、妻妾成群。那些表面看上去正人君子般的封建文人们不也作过淫词艳曲。只不过他们只当儿戏，狎玩而已，而柳永却投入真情，并经歌妓传唱，因而广为流传。
    柳永一生处处留情，但我们不得不承认柳词中体现的对歌妓的同情以及对女子的思念、爱慕之情的确是真情流露。他写出了歌妓们希望获得真正的爱情，盼望过上正常夫妻生活的心声，道出了她们被玩弄后的哀伤和痛苦的心情。这也是柳永深得歌妓们好感的重要原因。他写的每一首词无不浸透着他的款款深情。正如《凤栖梧》：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作者在微风拂面的高楼伫立，思念着远方的情人。在最撩人情思的春色中，他一眼将“春愁”望尽。在柔和春光的“残照”里有谁能了解他此时的心境呢？词的上片将思念之情娓娓道来，轻声诉说自己的忧伤。而词的下片则写得疯狂、放纵，很有男人味，是一个饱受相思煎熬的男人的心曲。“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绝对是一个男人在苦闷时的真实表现。本想借酒消愁，但这一切只会使他更加难过，他只能默默承受这种相思之苦。为表示一个男人对爱情的执着追求，他写下了一句不朽的爱情誓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不是一般的山盟海誓，而是爱的宣言，他充分体现了痴情男子对情人甘愿付出，无所顾忌的勇气，是对封建礼教的一次有力的冲击。这首诗流传至今仍倍受“痴男怨女”的青睐。

三、满含蓝色忧郁的柳词
    柳词中有许多描写了他在江湖流落时的感受。他长期过着漂泊、流浪的生活，这部分作品写得格外凄婉、动人，他把自己悲凉的心境，满腹的愁思寄托于山水、日月间，给整个大自然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愁纱”。我尤其喜欢那首名作《雨霖铃》。这首词很能代表作者的艺术风格，写得凄凉、婉转，满腹的离愁象微风吹过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波浪，起伏着，缓缓的向四周铺开去，最后浑成一片，有节奏的律动着，拨弄着人的心弦。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寒蝉”、“长亭”、“骤雨”几个词语勾勒出了一幅生动的秋景图，正是在这个凄绝人心的秋天的傍晚，作者即将远行，离开自己的朋友。此时的离愁别绪，令人心碎。作者根本没有情绪饮酒，岸边的小舟又在催促行人出发，他握着朋友的手，喉咙哽咽，眼里噙满了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这烟波浩淼、暮霭沉沉的楚天分别，不知何时两人能再相见。
    清冷、落寞的秋天本是一个容易引起人们万千愁绪的季节，此时更为作者平添了几分愁意。“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是本首词的点睛之笔。词人酒醒后见到的月亮别有一番风致。既不是晏殊《蝶恋花》中的“明月”，也不同于苏东坡《水调歌头》中的中秋圆月。它是在清风摇摆的杨柳岸边一弯静静的“残月”。作者用一个“残”字赋予了月亮以灵气。她象一双含情的双眼仿佛懂得作者全部的哀思。作者以其匠心独具的手笔将寂寞的心情与凄凉的景色交融在一起，在萧瑟的秋风中弥漫着一种蓝色的忧郁，是清晰的，透明的，又是挥之不去的。一个个蓝色因子填满了周围的空气，幽怨与哀愁如清风，如薄雾一起向你涌来。

四、雅俗并进的独特魅力
    柳永的创作主要是以慢词为主，其音律和谐、婉约，描写平实，大量运用口语，彻底摆脱了晚唐五代花间派的雕琢、娇柔之气。例如：《忆帝京》几乎全是用口语写成。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也拟把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他。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整首词读起来似乎是在向你叙述一件事，轻快、通俗，乍一看十分口语化，仔细一看其实包含深厚的文学意味。
     柳词中这种口语化的表现手法雅中带俗，俗中见雅，深得市民阶层的喜爱。这种浅近、清新的风格迎合了市民阶层的欣赏趣味，成了实实在在的群众歌曲。难怪柳词在宋元时期流传甚广，相传当时“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见梦得《避暑录话》）。

柳永是中华词坛上一位少有的杰出人物。每次读柳永的词，我都象是在听张信哲的情歌一样。同样的凄丽、动情，有一种细细柔柔的男人的温情。当然流行歌手是不能简单的与词坛鼻祖相提并论的。作为一代词家，柳永的作品具有永恒不败的艺术魅力，它是文学长廊里一颗永远发光的蓝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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