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软件工程师的远虑近忧

　　（一）面试

　　9月9日早晨7点起床，黄亮（化名）吃过早餐，洗了个澡，吹乾头发穿上昨晚妻子熨好的衬衫和西装，系好领带，又照了照镜子，看见里面的人精神抖擞，这才满意地点个头。来到客厅又检查了一遍公文包，看到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就与正在和女儿一起吃饭的妻子打个招呼，出门了，今天黄亮要去面试。

　　9时40分黄亮来到了滨松町车站与公司的人约好的见面地点，10分钟后公司营业课课长来了，两人寒暄几句后，课长就带著黄亮一起去客户公司面试。

　　10点整，黄亮他们准时来到客户公司，客户公司的业务部部长、课长及相关负责人员共4人把他们领进了小会议室。寒暄过后双方交换了名片，坐了下来，黄亮开始自我介绍，他介绍了自己的来日经历，重点介绍了自己在日本在哪些企业干过哪些工程等。在这个过程中，客户公司的4个人手里拿著黄亮的履历书边听边看并不时地记上几笔。听完黄亮的自我介绍后，用户公司的人开始提问。由于黄亮在简历中，有干过一个银行系统的工程，而这家公司的工程也是银行系统的，所以提问几乎都是围绕著前一个工程的技术问题而提的。黄亮也有问必答，约半个小时左右，面试结束。告辞后走出用户公司的大楼，营业课课长让黄亮回家等消息，如果不行下星期还有一家用户公司的面试。

　　（二）教训

　　与营业课长道别，黄亮也放松了下来，如约接受了《中文导报》记者的采访，谈起他——一个普通的在日中国人IT从业者的故事，谈起这一在日本中国人从业人数最多的行业的普通中国人工程师的五彩生活和生活的苦辣酸甜。

　　黄亮介绍，他刚刚拿到永住签证，来日本整整11年。两年语言学校，一年研究生，由于在国内时已是计算机系本科毕业，在他读研究生期间就在一家中国人开设的IT会社找到了工作，因而没有考大学院，直接就了职。此后是工作、转职、再转职，自己成立公司、再找工作就职。他在中国人公司干过，也在日本人公司干过，在10人不到的小公司里干过，也在日本有名的大公司里干过。他笑称自己在IT业算是老资格了，理解新来的人的想法，也懂得老从业员的心思；知道中国人的需要，也知道日本人的思考方式；工作中有经验也有教训，他很愿意把自己的经验特别是教训分享给大家，希望现在的年轻人别犯和他一样的错误。

　　黄亮2000年进入一家中国人公司就职，当时IT界还很热，黄亮他们公司几乎都是从中国过来就职的，年轻，技术也可以，就是语言不好，而黄亮因在日本呆了3年，读了语言学校，很快成为公司里日语较好的人员，但工资却很低，看到日语不如自己的同事都转了职，长了工资，黄亮的心也活了，开始联系转职的事，很快他找到了一家知名的日本大公司。在这家公司工作了1年，黄亮感到除了名声上好听外，工资上并没有什么实惠，于是他又转职了。这回去了一家小公司做契约社员，工资一下子就比以前长了一大截，达到每月50万日元左右，黄亮很满意，但契约社员是站在市场最前线的人，市场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能感受得到。按公司规定，他主要做外派，没有工作时，前3个月每月只拿15万日元的基本工资，3个月之后就没有工资了。进这家公司第一年黄亮接了一个一年的活，这一年过得很顺畅，但第二年都是2、3个月的活，期间还等过1个多月，在每次工作快完找下一个工作时，都很焦虑，有种心中没底，前途未卜的不安。黄亮说，其实这一年他挣的工资并不比刚工作的两年少，但经历的煎熬确实是外人很难想像的，这一年他老了很多。

　　后来黄亮与两位共同经历了契约外派工作的朋友一起注册了一家公司，一开始其实就是自己派自己，先通过中介找活，然后自己公司与中介公司签约，这样自己可以挣得更多些。当时IT业比较火，很好找活，到处缺人，他们也计划著招人扩大公司，可是招了一些人，业务进展得却并不顺利，本来想找刚从国内来的人，日语不好但技术过硬，但找了几个刚从国内来的，日语不好不说，技术也不行，在公司呆了几个月，在两个地方干活都干砸了，黄亮和另两位公司股东只好夜以继日地为他们收拾烂摊子，时间也耽误了，最后工程没挣钱，信誉也赔进去了，忙了两年公司没什么发展，IT市场也开始萧条，黄亮他们公司也办不下去了，黄亮又开始找工作。

　　这时黄亮已经结婚了，老婆也来到了日本，黄亮很想稳定下来，就找了一家30人左右规模的公司，但公司不招正社员，黄亮又做起了契约社员，主要就是外派工作，他又开始站在市场最前沿奔波。上个月黄亮所做的工程结束，由于没找到新的工作，就在家里休息了一个多星期，今天是一个新工程的面试。

　　说起经验，黄亮说就是要日语好，因为在日本工作日语就是生活和工作的工具，日语不好技术再好也没有施展的舞台，也不被日本人承认。黄亮在工作期间认识很多中国人，年轻、头脑好、技术精，但日语不好，难以取得日本人的信任，也就难有施展才能的舞台。而说起教训黄亮说太多了，一言难尽，但他最想说的是人要对自己有一个规划，有一个长期的目标，这样奋斗起来才有意义。他就是因为缺乏长期的目标，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才奋斗了8年又回到了原点。

　　（三）现状

　　提起现在的日本IT业界情况，黄亮向《中文导报》记者推介了一个他常常浏览的IT网站，黄亮说一叶而知秋，常看这个网站的大都是在日IT中国人从业员，他们是最有切身体会的。记者匆匆看了一下，最前面两个留言是：“俺们公司为例，至少4人闲置，2个新人，刚毕业日语拿没拿证还不知道，现在派不出去，都来日3个月了，公司的规定，没派出去3个月之内每月15w，超3个月10w，孩子看著也挺可怜的，说10w扣除房费生活费基本上剩不下什么。郁闷中……”，“另外朋友在的一个公司现在闲了20多人，公司规模倒是挺大的，150人左右，不过这业界不景气看来是确实的。”

　　黄亮分析说，现在日本IT业整个行业不景气，但对中国人从业人员来说越加严峻，就是活儿难找了，这里还有两个因素，一是前两年大批的国内来人，鱼目混珠，素质参差不齐，把中国人工程师特别是刚从国内来的年轻工程师的名声搞坏了；另一个是近两年大量的韩国IT工作人员涌进日本来工作，他们在技术层面上来说，也许比不上中国人，但语言上绝对有优势。这两大因素，使中国人IT业者在日本市场上开始走颓势。

　　黄亮还推荐了网上的一篇分析文章，认为写得很实在。文章说（节选）：“本轮的IT高潮已经悄然落下帷幕，这大约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从日本的情况看，本轮的高潮是从2000年网络泡沫破灭的低潮以后，2002年开始触底反弹，2004年、2005年迅速发展，到2006年、2007年形成高潮，2007年下半期开始回落，估计2008年、2009年急速回落，1010年形成低谷，至于会持续多长时间，目前还难以判断。

　　2004年、2005年的业务上升期间，日本东京IT人才比较短缺，应运而生了很多的中国人小企业，这些公司的老板大多是来日本有些年头的经验者，语言和技术都比较过硬，积累了一些日本客户，他们开始以自己为核心组成队伍开展业务，大多是人才派遣形式。

　　一些国内的骨干软件企业也看上了这块蛋糕，利用上市的资金在日本形成了抢人狂潮，名企，高收入，年轻人如何抵制这种诱惑呢？一个项目没完，就要求辞职，刚签合同几个月，就要求涨工资，也有聪明的孩子，瞅著人家的软件产品眼馋，就偷偷拷贝……中国人技术者形象就这样迅速变了颜色。

　　回国招人的公司已经数不胜数。做外包的公司辛苦培养起来的业务骨干几乎就在这浪潮中被冲洗得乾乾净净。日语好的人才储备是有限的，大鱼捞完了，小鱼小虾也不放过，陆地上的小动物们也开始学著下海。各种赴日培训班的应运而生就不足为奇了。

　　日本劳动力短缺，近几年日本经济慢慢复苏的样子使政府也放松了签证的审核，几乎没有经验，在国内都找不到工作的人学习了几句日语，就来到日本了。大大小小的日本人公司，也看出来了这个巨大的诱惑，廉价劳动力带来的利益驱动，很多日本人什么都不懂，就做起IT人才派遣，甚至，有些公司直接明了做起了签证买卖。同时，赴日的研修生的量也在加大。这些日本公司，更是比较生猛，按日本人的做事情方式，按计划招收人员，收不够人数是不罢休的，面试的日本人，又都是不懂技术，觉得中国人技术一定没问题□□在几年前是这样的，这是老一代中国技术人员在日本打拼很多年以后创出来的响当当的名牌，也被这一轮高潮冲洗得乾乾净净。目前，日本的项目，公开招人的外国人不可的要求已经占到了80%以上□□毕业一年的，甚至刚刚毕业的学生都被办到日本，只要是学过日语，能应付点面试。

　　近几年来的赴日IT民工高潮，成就了一批小富翁□□靠中国人数代技术人员换来的金字招牌却轰然倒下，同时，国内外包人才的流失，导致日本发往中国开发项目的产品质量总体水平下降，大型日本企业已经开始向印度、越南、缅甸等国家发注，减少了对中国的发注量。国内的外包企业将进入一个非常艰苦的时期。前些年形成的计算机软件毕业生不愁找工作的情况也成了历史。”

　　（四）远虑

　　虽然现状不尽人意，但黄亮表示，这主要是对于从国内刚来不久与日语还没过关的年轻人来说，形势严峻。对于他这样日语已经没有问题，又有了多年在日工作经验的老工程师来说，只是工作挑选的馀地小，工资待遇下降，找到工作还是有信心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令黄亮最担忧的就是将来的问题。

　　今年初，黄亮的女儿出生了，黄亮感到了做父亲的兴奋和责任。黄亮表示，他现在还不满40岁，现在干工作还没问题，但在IT这一行，知识更新很快，吸收新知识往往比经验更重要，因而有人说IT业是吃青春饭的。年龄越来越大，日本IT业又不景气，前景不容乐观，尤其对于契约社员而言。为了家庭和女儿，黄亮说他现在正在留意招聘市场，准备再一次转职，这次宁可工资少一点也要找一家有些规模的企业，做正社员，使自己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前景。但如果市场萎缩，没有了工程，即使大公司也难保不裁员，因而只要IT业不恢复景气，从业员的前途就不会明朗。

　　尽管有远虑近忧，黄亮还是很乐观，他说在IT界干了8年，经历了不少事，眼前的困难他并不太在意。他自信凭他的水平，近期内他不会有失业的问题。

　　当天晚上，记者接到黄亮的电话，他上午的面试合格，9月16日开始去用户公司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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