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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达胶卷死于数码相机，数码相机又死于智能手机。
柯达做错什么了吗？没有。
柯达被针对了吗？也没有。

一次从工厂生产线回来的路上，一个同事聊起来我们刚刚拜访的流水线，提到十几年前在厂里一线生产线的流水线工人有八千多人，那时从意大利、西班牙来德国的工人，不需要什么学历和培训，很容易就可以在工厂里找到一份薪酬不错的流水线工作，养房养车毫无压力。那可是一段美好时光啊。

他回头突然问我，你猜现在工厂里还有多少流水线工人？

四千？三千？

两千不到了。

这些工人他们从事的基本是比较机械化的零件装配工作，这些较为柔性的步骤目前还不能被自动化设备比如机械臂所取代。但因为技术的不断更新和生产流程精益化，以及数字化生产信息系统的发展，流水线工人不断减少，入职所需资历也不断提高，十几年前那样资历的工人放到现在，不会再有好的工作机会了。这个同事刚入职时也是生产线的一线员工，但是多年来走的自我提升的路子，凭着对一线流程的透彻理解，一步步成为内部项目咨询师，协调数字化项目开发与生产线部署两者之间的工作。

他感慨道，现在在职的工人需要不断培训和学习，否则...... 他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1寒冬

全球汽车产业目前已步入寒冬，整车厂与产业链都采取了紧缩的姿态应对正在到来的电动化与智能化变革。

戴姆勒将在未来三年内裁员至少五位数，即不低于1万人，以达到2022年削减员工成本14亿欧元的目标。裁员所节省下来的成本将能够填补投资电动汽车技术所带来的成本上升，以及销量疲软所带来的利润下滑。

大众旗下豪华汽车品牌奥迪宣布裁员10%，包括管理岗位在内的9500个工作岗位。裁员节省的资金将会用于电动化与智能化等方面的投资，在未来几年内，奥迪将会在电动出行、智能化等方向上新设立2000个专家岗位。

宝马也宣布，其管理层与工人已就减少奖金与其他薪酬的计划达成协议，以削减人力成本。宝马将会在2022年之前裁员5000-6000人。

汽车产业供应链公司，以及受波及公司也纷纷确定了裁员与成本削减计划。

博世未来几年将裁减汽车控制系统等部门3000多人，通过深度重组重新变得有竞争力，以适应未来挑战。

大陆集团将会出售集团旗下一部分持续亏损的业务以达到减少研发支出和节约成本的目的。预计到2023年，全球范围内将有15000位大陆集团的员工而因此受到波及，其中德国境内预计将有5000职位被消减。

德意志银行计划在未来几年中，仅在私人客户业务中就要削减6000个工作岗位。300多家分行面临关门。到2022年，全球9万个工作岗位中将削减18000个。在德国41669名员工中，预计有9000名员工将离职。

2减减加加

当前的寒冬，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柴油车需求减少。但是有朋友询问过柴油发动机机零件生产线的工作人员，相关零件有没有因此有所减产，回答却是产量没什么变化：虽然来自欧洲的订单下降，但是来自亚洲和北美的订单却上升，此消彼长，影响不大。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如果柴油车相关生产并没有减产太多的话，那么按某些业内人士“阴谋论”说法，这些公司其实是借着大形势，趁机裁掉经营不佳的部门。因为如果在公司经营状态好的时候，没有借口裁人，否则会被工会和舆论的口水淹没。

上面裁员新闻如果仔细留意的话，正在裁员的公司，很多却还在不断增加其在工业4.0方面的工作岗位，企业各个都在高喊数字化转型。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职位，是留给程序员的。那么工业数字化的根本动机是什么？官方说法肯定是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那么生产成本如何降低？供应链里供应商的价格近乎半透明了，还能再压吗？不能的话，只能去压缩人力生产成本了。

这就又回到裁人这条路了，资本市场也不是慈善堂。残酷不近人情，可以被更精益的生产计划系统节约掉的员工，若不能再培训进入到更高一级的精益生产数字化环节里，那么...... 而且，现在已经不少德国企业开始让60岁左右的员工提前退休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过去三十年中国崛起没有挤压德国工业而是支撑了德国工业。但是最近十年，特别是五年以来，中国工业产业已经开始冲击到德国一些中低端产业了。原来有一些每年躺着数钱的德国行业，如今也慢慢感觉到来自中国的压力。国产质量虽然可能只有德产的七八成，但价格实惠，加上不少产业链前景不明，德国决策者没必要也不敢投入太多购买质高价高的德国货，万一产品链过几年就没了呢。

3可以做一辈子的码农吗？

是数字化进程和程序员让别的岗位的人下岗了吗？而且现在看来来非常不错的IT就业市场，和不错的薪资标准，好像给很多人一种程序员高人一等的错觉。

这不是程序员去针对谁，软件这个行业自身都是个高危行业，而且不像其它行业，程序员发起疯来，连自己的饭碗都会砸。软件行业，差不多十年一个断代，比起很多二三十年之间变化不大的行业，”资深“这二字会被不断涌上前的新晋软件工程师们，用更新的技术栈啪啪打脸。

曾有一个工业项目，定下一个两年后必须完成的一个严格的Deadline，在德国项目下死命令其实不常见，为什么？

1. 因为有四五个老程序员将到退休年龄必须要离职了。

2. 这些老程序员是正在开发的新系统所要替换的老系统的开发人员。

3. 他们退休后，没人能维护老系统，在这之前，新系统必须上线！

4. 为什么老系统没法维护，因为技术栈是Dephi，系统构架是传统的C/S构架。

5. 所有老系统和分布式云构架的新系统格格不入，唯有业务流程没有变化。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老系统，如果不是正好快到了退休年龄，这些老程序员们一条道走到黑还能不能保住饭碗是个问题，职业市场上已经没有Dephi程序员的职位了，这距离Dephi如日中天之时不过寥寥十多年。不过他们凭着多年业务知识积累，转作内部咨询肯定没有问题。

在德国，底层程序员能不能干到退休，一直在中国同行间有很大争论。

有的同行认为，德国福利这么稳定，公司裁员的情况不多。现在掌握的技术栈用一辈子开开心心到退休没问题，你看，公司里现在也有不少老程序员在维护着史诗级远古系统呢。

有的同行持怀疑态度，在德国这个非常崇尚螺丝钉工程师氛围的环境下，不会有什么螺丝钉是永远不会被取代的。有人也见过公司里60多岁的老技术人员被故意隔离和排挤，也有四十多岁的Diplom毕业的一直拿3万多的工资，却因技能单一不敢跳槽的德国程序员。

我不是一个焦虑症患者，若一个程序员不持续的学习和知识更新，十年后他手里的技术栈对公司还价值几许？十年后如果再有新的一轮技术革新，他是挡路石还是垫脚石呢？二十年后呢？

可以回想下，二十年前，1999年，那时开发普遍采用的技术栈，现在还剩几个？

在传统公司决策层眼里，底层程序员和流水线工人的区别大不大？如果你平时工作中多留意其他部门人员的聊天，比如市场部，销售部，或是碰巧听到领导们的谈话，我相信你心里自然会有答案。

资本世界里，大锤砸掉谁的饭碗，往往和他(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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