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人工智能技术的迅速发展给各个行业带来的不同程度的替代效应和收入效应已经受到关注。本文基于人工智能在短期到中期将冲击文科类专业就业结构的背景，以文科类大学生作为目标群体，通过12次基于访谈的质性研究探讨了该群体对人工智能影响就业的认知程度。研究发现，该群体对于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了解不足，对人工智能影响就业的判断存在偏差，以及对人工智能的课程需求呈现多样化。为促进该群体更好应对未来人工智能的挑战，本文从短期、中期和长期三个层面提出建议。

关键词：人工智能，就业，大学生，认知程度，质性研究

一、问题提出

随着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I)技术的迅速发展和广泛应用，一方面，公众普遍认可人工智能技术助推经济增长，促进社会进步的积极作用^[1]；另一方面，公众对人工智能增加就业压力^[2]，冲击就业结构也表现出担心^[3]。围绕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对就业的影响，现有研究主要分为两类视角。第一类为消极视角，较为关注人工智能对现有工作岗位的替代效应，例如日本经济产业省2016年4月发布报告宣称，由于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等技术革新，如不采取任何措施，到2030年将有735万人失业，如积极采取措施，失业人数也将达到161万^[4]。而第二类为积极视角，更关注人工智能创造更多工作岗位的收入效应，例如乔尔·默克等(Joel Mokyr)研究了自从18世纪晚期的工业变革以来的历史性变迁，认为计算机和机器人将会创造新产品和新服务，而且这些创新将也会创造出新的工作岗位^[5]。

近期涌现的研究逐渐开始关注人工智能对不同行业、不同职位以及在不同时期展现出的不同程度的替代效应和收入效应^[6]。例如尼克·海尔斯(Nick Heath)认为从总体和长期角度来看，人工智能减少的工作数量将等于其创造的工作数量^[7]。但在具体层面，中短期内，低工资且非例行程序的体力劳动、创意类工作以及强调人际交往能力的工作将较少受到人工智能发展的影响；需要中等技能水平的、操作化的、结构化的、例行程序类的工作将较多受到人工智能的冲击。牛津大学的报告对702个详细工作被人工智能替代的概率进行的测算和排序(表1)^[8]。该报告结果显示了与上面分析相似的结果，其中33%的工作被人工智能替代的概率小于30%，包括医疗行业从业人员、社会工作者、教师、时尚设计师、厨师和美发师等；47%的工作被人工智能所替代的概率大于70%，包括保险销售、信贷分析、档案管理员、会计和审计、农业从业人员、人力资源助理和司机等。普华永道(Pwc)的报告也揭示了短期到中期内，金融业和保险业的工作以及行政和文书类职位最容易被人工智能技术替代；而长期内，交通运输行业和制造行业的工作以及机器操作和装配类的职位将面临人工智能挑战^[9]。由此可见，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不仅会影响与其密切相关的计算机、自动化、电子、材料和机械等领域，而且更容易在短期内冲击人文社科和经济管理领域。正如皮尤(Pew)研究中心对各领域专家的访谈显示，人工智能已经开始逐渐颠覆翻译、新闻、金融交易、会计、法律、管理等传统行业的就业形势^[10]。

然而，目前我国对于人工智能发展对就业影响的实证研究较少，现有研究大多关注人工智能发展与就业总体趋势的宏观联系^[11]，对具体行业和职位细化分析和讨论相对缺乏，也缺少对即将进入职场的大学生群体的关注。在当前背景下，一方面，2019年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预计达到再创历史新高的834万人^[12]，这意味着更多大学生群体将直面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考验；而另一方面，人工智能在高等教育中的受重视程度日益增加，随着2018年4月教育部印发了《高等学校人工智能创新行动计划》的通知，2019年3月起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理工大学以及上海交通大学等35所高校已经获批建设人工智能本科专业。为了让大学生群体更好应对人工智能的挑战，需要对大学生群体对于人工智能影响就业认知程度进行探讨，才能进一步明确大学生群体如何规划自身职业发展，是否需要学习新的学科技能，怎么样应对新的就业形势等等。考虑到文科类相关专业的就业岗位在短期到中期面临较高的被人工智能替代的风险，而且文科类专业所受人工智能的影响被关注和讨论较少，本文将以文科专业的大学生为目标群体，通过质性访谈研究方法，从文科专业大学生对人工智能发展水平的了解程度、人工智能对自己相关专业就业形势的影响判断以及对大学中人工智能相关课程的需求这三个方面，探讨文科类大学生对于人工智能发展对自身就业影响的认知程度，并且分析背后的影响原因。

二、研究方法

作为探索性研究，本研究选取半结构式的深度访谈法，并根据以上研究目的，设计了半结构化访谈提纲，其中访谈问题紧密围绕所学专业和就业领域，主要三个部分：第一，被仿群体对人工智能的了解，例如对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了解、对人工智能在所在专业发展前景的评价等；第二，人工智能对自己就业的影响，例如个人就业方向、对人工智能影响个人就业领域的判断、对人工智能影响个人职业规划的态度等；第三，应对措施，例如是否上过相关课程、对所在高校开设相关课程的需要等。

本研究以于2020年到2022年之间毕业的文科类专业大学生群体为目标群体，通过目的性抽样和滚雪球抽样结合的方法选择访谈的目标群体。被访谈者必须满足以下条件：第一，以教育部2018年4月更新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13]为基准，并综合国内外教育领域对文科类专业广义和狭义上的定义，结合我国大学专业实际设置现状，目标群体来自以下八大类专业：哲学、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学、历史学、管理学、艺术学。第二，访谈群体是目前本科在读的在校大学生。第三，为了让样本更具有代表性，在样本选择时，样本需包括学校地域、专业、年级、性别在内等差异性。

在2019年1月至2月期间，本研究通过两个步骤搜集访谈资料。首先进行了3次实验性访谈。然后，根据访谈效果，修改了访谈问题，开始进行正式访谈。整个期间一共进行了12次面对面正式访谈，每次访谈持续在25分钟至50分钟之间。征得访谈者同意之后，访谈采取全程录音的方式进行，访谈结束后立即进行了文本转录。考虑到访谈对象的匿名性，对访谈者进行了编码。12名被访谈者的基本情况详见表2。

三、研究发现

通过对访谈材料的分析发现，首先，文科类的大学生对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了解存在不足；其次，被仿群体关于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对自身就业的影响的判断存在偏差；最后，被仿群体都展现出大学开设人工智能相关课程的需求，但对于课程类型、课程内容、课程规模等问题缺乏共识。具体分析如下：

(一)对人工智能技术发展了解不足

通过与12名文科类大学生的访谈发现，该群体对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了解不足，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对人工智能技术理解倾向“高冷化”和“神秘化”，并认为其多涉及理工而非文科领域。多数访谈者将人工智能与“高科技”，“复杂”以及“高阶”等话语相联系，并模糊地认为人工智能主要与计算机和数学领域相关，而对人工智能具体的概念、核心技术、分支等缺乏清晰和系统的认识。来自访谈者4和访谈者6的材料较具代表性地展现了这一特点：

不是特别了解。因为对计算机编程这方面天赋不够，兴趣不浓⋯我觉得人工智能应该算是计算机方面的高端技术(访谈者4)。

有粗浅的了解。毕竟我是人文专业的学生，感觉人工智能是偏理工类的，所以就只是一些粗浅的了解。知道它是个热点……作为一种，嗯，尖端科技这样一种学科(访谈者6)。

第二，对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领域认识较为片面。大多数被访谈大学生将人工智能应用片面聚焦在带来日常生活的便利方面，仅有少部分被访谈大学生对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有一定的认识。来自访谈者3和访谈者9的材料体现了此点。

可以感觉到人工智能离我们是越来越近的，生活中的许多东西都开始和人工智能交叉，比如AI急诊、家务、餐厅服务什么的(访谈者3)。

已经面世的人工智能主要是集中在服务行业和教育行业。比如我们熟知的AlphaGo，还有百度开发的，还有服务行业也比较多，就是可以看到那些全自动的超市，全自动的服务机器人的餐厅。然后还有汽车、航空领域这些我觉得应用也比较多。未来发展也会应用到各行各业(访谈者9)。

第三，对于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前景的看法较为粗线。大多数被访谈的大学生都在一定程度缺乏对人工智能发展方向的具体和详细的认识，而多用一些笼统，概括和模糊的表达描述其发展方向的积极方面和消极方面。其中访谈者4 和访谈者5的材料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至于说人工智能的发展前景，我觉得方向是光明的但是道路还是很漫长的 (访谈者4)

我觉得它的总的发展趋势是良好的，发展前景是广阔的，但是它的发展是一定是有范围的(访谈者5)。

(二)对人工智能影响就业的判断存在偏差

访谈发现，虽然已经有大量研究和统计数据展现了在短期和中期内人文科类工作将被人工智能替代的风险较高^[14]，但是被访谈者们对人工智能影响就业的判断与这些预测不相匹配，而是体现出以下两个特点：第一，对就业被替代的总趋势了解较为有限。例如访谈者6的材料具有一定代表性，他将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替代范围仅仅局限在了“廉价劳动力”和“密集劳动力”之中。

我认为人工智能真正能取代只是廉价劳动力和密集劳动力的产业，而需要高精度高密度的计算、统筹这样的一些行业，需要人类的精神、人类的审美、人类的思考，人类的自己一些价值层面的、具有哲学高度的问题，或者说一些真正研究的这些领域，我觉得是不能被人工智能取代的。人工智能毕竟只是模拟人类的智力系统(访谈者6)。

第二，对专业相关行业的替代程度认识较为局限。大部分被访谈的学生都认为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能够影响自己专业相关行业的就业，但这些理解都较为局限和片面，认知普遍偏向乐观，即认为本人所在文科专业工作领域较难被替代。例如访谈者4来自新闻传播专业，她对人工智能在该领域的应用有一定的了解，比如下面访谈材料展示的“写稿子”“发报道”和“排版”。同时，她的访谈材料也展示了人工智能对涉及创造性的、人际交往类的工作的影响有限。因此，访谈者4对人工智能对新闻传播行业的就业影响较为乐观，更多将人工智能定义为“助手”角色上。

我们这个领域现在已经有很多的人工智能介入了，比如说一些机器人可以快速写稿子、发报道、排版。但是我依然认为我们这个行业是不会被人工智能替代的，而人工智能只是作为助手的形式存在。因为你在处理一条信息的时候首先要判断他是否具有新闻价值，是否值得向公众诉说，首先你要有一个世界观，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而机器人它没有这个理想层面的东西。其次呢，我觉得在传媒行业，很多还是一种创造力的体现，而且与人交往，公关能力也都是要求很高的。所以我觉得人工智能在这个方面，目前还没有做到像人一样的智能 (访谈者4)。

访谈者5来自金融专业，他认为人工智能是在金融行业仅起“帮助”作用的辅助角色。本文第一部分中提到“多种研究和报告都普遍认为金融行业的就业结构将在短期上面临人工智能的冲击”，但访谈者5对此的乐观认知与该趋势相互矛盾。

我比较想从事金融工程方面的工作，风险投资也行。这些人工智能都不可能取代。有太多不可预知的因素。相反，金融学需要人工智能帮助分析一些复杂的问题 (访谈者5)。

(三)对人工智能相关课程有多样化需求

访谈材料还是显示出大部分被访谈者希望大学增设相关课程普及人工智能知识，以此增加与职业规划匹配的技能，能更好应对未来的就业形势。这主要表现在，一方面，对于人工智能类课程具有普遍需求，例如访谈者12的材料显示了这一点。

我觉得肯定需要啊，因为现在社会生活肯定要掌握现代社会生活的一些技能才行，不然就跟时代脱轨了呀(访谈者12)。

但另一方面，是在对于人工智能的需求程度不一致，对大学开设课程类型、课程形式和课程内容，被访谈者们的意见差别比较大。部分访谈者聚焦于人工智能与自身专业的结合，来自法学专业的访谈者7的材料展示了这一点。

我觉得自己的专业有必要设置一些与人工智能相关的课程，但是最好是与法律问题相关的。因为人工智能处在发展初期阶段，而它存在很多法律问题尚未解决(访谈者7)。

部分访谈者则希望接触到具体的编程课程，如经济学专业的访谈者3提到希望开设具体的python和java等课程。

多开点课 python啊java啊都可以(访谈者3)。

还有部分受访谈者表示人工智能对理工科专业和文科类的大学生要求有差异，因此以选修课形式开设，并以介绍人工智能概论为主要内容。例如被访谈者11的材料就显示要突出文理差异的“术业有专攻”，并多次强调“只需有个了解”，以及应该以公共选修和概论方式展开。

我觉得“术业有专攻”吧，可以开设一些公选类的课程，以及人工智能知识、介绍人工智能前沿技术这些公共类的课程，让同学们有一个更全面客观的概念，更多去了解人工智能的含义和概念。就像我自己对人工智能只有一个概念、印象和碎片化的信息，而不是对人工智能有很全面的了解。所以我觉得应该开设一些课程介绍人工智能发展的背景、当前发展和学术前沿都在研究什么，让大学生都能普遍了解一下…至于人工智能发展背景下技能型人才的需求，我认为应该把重任交给计算机系和数学系的同学，这样真正人工智能以其为依托建立起来的基础性课程的同学，而像人文类、哲学类和法学这种具体的社科类的同学，我认为我们只需要有个了解即可(访谈者11)。

四、结论和建议

通过研究发现，人工智能技术发展迅速，对各个行业和职业都将先后产生不同程度替代和收入效应，我国高校也因此对人工智能的重视日益增加，而我国文科类大学生群体对于人工智能影响就业的认知较为有限。尽管访谈材料展现出文科类大学生对于人工智能的技术发展及其影响有一定的了解，但在更大程度上揭示出，该大学生群体对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了解不够，对人工智能技术影响职业规划的判断较为局限，以及虽有开设课程需求但对于需求程度不同的现状。当然，本研究作为探索性研究，也存在访谈人数较少，访谈群体多集中在一、二线城市中知名高校的不足。

根据以上发现，为了让文科类大学生群体更好适应未来人工智能发展的需要，应对人工智能技术对就业从广度到深度的挑战，本文从短期、中期、长期提出了三点建议。短期上，需要在高校开展人工智能与就业专题的讲座，让包括文科类大学生在内大学生群体对人工智能的发展阶段、发展方向以及影响就业的程度有一个客观和全面的认识。中期上，在高校设立人工智能本科专业之外，也需要考虑设立人工智能概论之类的专业公共必修或者选修课程，让各专业尤其是文科类专业大学生了解到人工智能对本专业相关的就业情况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并围绕劳动市场未来需要，尽早调整职业规划。长期上，考虑在各文科专业内部开设人工智能与本专业知识结合的课程，并作为文科专业必修课程的组成部分，让包括文科在内的各专业大学生提早构建适应未来人工智能发展的知识和技能体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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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聂晨，张依．大学生对人工智能影响就业的预期与态度的实证研究[J].今日科苑，2019(4):34-47.

作者简介：聂晨，男，博士，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讲师。

徐戈琪，女，本科，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责任编辑：方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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