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会会训的一些探究

陆超云（超超）

“非以役人，乃役于人”（Not to be served，but to serve）是青年会的会训，正是在这一会训的感召下，无数青年会人投入到奉献社稷、造福人类的事工当中。在广州基督教青年会成立一世纪之际，笔者且罗列一些资料，试探究青年会会训背后的故事，以为抛砖引玉之举：

一、华人基督教青年会会训

我们所熟悉的“非以役人，乃役于人”（Not te be served，but to serve），事实上并非全球青年会通用的会训。在YMCA International的网站上可以查得，YMCA全球联会的会训（Motto）应为“That they all be one（使众合一）”，同时在《巴黎本旨》中，亦强调了“联合”（Unity）对青年会的重要意义。

而“非以役人，乃役于人”，实际为香港中华基督教青年会所首倡，随后为绝大部分的华人青年会所沿用，成为会训。

二、“Not te be served，but to serve”的一些探释

在青年会的官方出版物及网站中，可以查得，青年会会训取自《圣经》马可福音第10章45节：“因为人子来，并不是要受人的服侍，乃是要服侍人，并且要舍命，作多人的赎价。”事实上，在新约中，同样的经文亦出现在马太福音第20章28节中，两段经文是完全一致的。

但是，青年会会训并非经文的简单摘抄。翻阅各种英文译本的《圣经》，我们可以发现，绝大多数的英文译本中，这段经文与我们所熟悉的青年会会训并不一致，例如在钦定版King James Version中，经文如下：

“Even as the Son of man came not to be ministered unto, but to minister, and to give his life a ransom for many.”

可见，在此译本中，“服侍”一词，乃是用的minister，而非我们熟悉的serve。事实上，在笔者查得的15种最具代表性的译本中，除了King James Version之外，包括American Standard Version、English Revised Version等11个20世纪及之前的版本中，经文均作minister，而非serve，只有Weymouth New Testament与Darby Bible Translation两个版本作serve，而International Standard Version、World English Bible等4个20世纪末至21世纪出版的版本中，却均作serve。

而在拉丁文武加大（Vulgata）版《圣经》中，依然是使用ministro这一动词：

“Sicut Filius hominis non venit ministrari, sed ministrare, et dare animam suam redemptionem pro multis.”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拉丁语系的法语版和西班牙语版本，却都采用的是serv字根的servi。

无论如何，从上可见，青年会的会训并不是对圣经的完全抄摘，青年会成立之时，通行的圣经版本，基本均作minister。囿于史料的缺乏，青年会为何采用“serve”一词，暂不可考，而笔者私下臆断，采用serve，而非minister，则至少有以下两种效果：

1、在英语中，server与minister两词均有服务、服侍的意思。而据Longman字典，相比起serve，minister更含宗教意味（其中一个词意为“to work as a priest”），同时minister亦更为强调受助对象的弱势（“especially someone who is sick or old”）。青年会强调的是普世的事工，并非仅仅是对弱者的扶助，并且其宗教色彩亦不如教会浓厚，因此采用serve，更为平易近人；

2、从词语的通用角度来看，serve要远胜于minister，在截止2006年的英语词频统计中，serve的词频为69414.9，在各英语单词中排1100多位，而minister的词频为46464.9，排1700多位。因此，在仅限使用最基本的850个英语单词译成的Bible in Basic English版本中，采用的亦是serve的变形servant，而非minister，可见serve一词，更具传播的意义。

三、有关于“非以役人，乃役于人”的翻译

凡见青年会中英文会训并比照者，无不赞叹其中文翻译之精妙。短短八字，简朴古典，不但将服侍的被动与主动准确译出，而且两者形成对比，将基督精神强调至深，可谓“信、达、雅”。

“非以役人，乃役于人”这一中文译法，有据可考的最早出现，当属19世纪中叶的圣经《委办译本》。《委办译本》是典型的所谓“深文理译本”，全文采用汉语的文言文进行翻译，词章华美，颇具古风。在基督教开始在中国大陆大量传播的十八、九世纪，深文理译本由于采用书面文言写就，避免了各地方言带来的差异，因此一直是经典的主流，风行一时。在《委办译本》中，其原文如下[1]：

“盖人子至，非以役人，乃役于人，且舍生为众赎也”。（《新约委办译本》，马可福音，第10章45节）

“犹人子至，非以役人，乃役于人，且舍生为众赎也”。（《新约委办译本》，马太福音，第20章28节）

在《委办译本》之前的各译本，亦有类似翻译，但并不相同，例如1822年的《新约文理马殊曼译本》：

“至人之子，非来受役，乃施役，并给厥生命为多人之赎也”（马可福音，第10章45节）；

“即如人之子，弗来以接服事，乃以使服事而给厥生命为多之赎也”（马太福音，第20章28节）；

又如太平天国删印的《新遗诏圣书》：

“盖人子临世，弗意被人役，乃役人，及捐命赎人多矣”（马可福音，第10章45节）。

“正如人子之来，非为役人，乃为人役，而捐躯以为赎人多矣”（马太福音，第20章28节）；

而在《委办译本》之后的各深文理译本，则基本沿用了《委办译本》的这一译法，如《文理和合本》：“盖人子只至，非以役人，乃役于人，且舍生为众赎也”，1863年《裨治文、克陛存版》：“盖人子至，非以役人，乃役于人，且舍其生命为多人赎也”，1886年《新约杨格非文理版》：“盖人子至，非以役人，乃役于人，且舍其生命为众代赎”。（以上均为马可福音，第10章45节）

由以上可见，“非以役人，乃役于人”这一译法，出自《委办译本》，当属不谬。而更为有趣的是，这一句式，其实在中国古代典籍中，早以有之。唐柳宗元的名篇《送薛存义序》中有句：

“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

柳宗元感于薛存义代行零陵县令二年，殚精竭虑，使治内“讼者平，赋者均”，大叹为官吏者，乃是民众“出其什一佣乎”（取古代“什一税”之意），因此当如存义，服务于社会大众，“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这一思想，甚有近现代的“公仆”色彩。究竟当年《委办译本》的译者是否受柳宗元的启发，取而变通之，形成“非以役人，乃役于人”这一译法，今日已殊不可考。但这一经典，却为青年会会所用，从而迅速传播，成为了基督教精神的代表之一。时至今天，在纪念香港中华基督教青年会创始人郭琳褒的碑文上，便同时以英文与中文，刻有青年会这一脍炙人口的精神。

无论如何，作为青年会的一分子，投身于奉献，服伺社会，是我们的信念，也是我们的任务，这是便是“Not to be served , but to serve，，非以役人，乃役于人”这一青年会会训给我们的启示。以上，笔者堆砌一些史料，实寄望抛出这一板砖，能引来更多的他山之玉，共同将已经泛黄的青年会历史，变得再次五彩斑斓，为这一世纪的盛事，增添许多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