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讲我们来说说一个企业是如何花钱的。

说到企业花钱,必须要说最大的一笔:固定资产投资。什么是固定资产呢?就是公司的那些“大件”资产,比如厂房和生产设备。固定资产不仅花费大,还有一个特点是,企业准备长期持有这些资产。

与固定资产相对的是流动资产,比如库存,短期投资,这种资产是企业准备短期持有的,通常不超过一年。固定资产和流动资产,共同构成了你在“资产负债表”中看到的“资产”部分。
        对企业来说,固定资产的大笔投资,可不是一件能简单决策的事。因为这么大一笔开支,会直接影响到企业的现金流,之前我们说过,企业没有现金流,就会面临破产的风险。所以,企业怎么样获得固定资产才是一个最优策略呢?获得这些固定资产以后,还有没有可能盘活呢?这些问题对企业来说都非常重要,这也是我们这一讲的核心内容。
        你肯定知道,航空公司通常拥有很多固定资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飞机。假设你是东航的CFO,CEO跟你说,现在急需五架新飞机,你是买,还是租?这里说的租,在财务管理中叫融资租赁。
【融资租赁】
        “融资租赁”是近几年非常流行的金融工具,特别受到那些重资产公司的欢迎。事实上东航目前三分之一的飞机是通过融资租赁方式获得的。全球最大的集装箱海运公司马士基航运,也花了5亿美元租用了多艘集装箱船。
你算了笔账:用融资租赁的方式,每年给租赁公司700万,十年后这架飞机归你了,现在买这架飞机,要一次性花5000万。买还是租?先不说结论,但是,你这个决策思路本身就错了。为什么?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看看融资租赁的本质是什么。
        实际上,你是向融资租赁公司借了5000万,只不过拿到的不是现金,而是价值5000万的一架飞机。租赁协议一旦签了,不能轻易终止,而且还要保证未来十年每年给租赁公司700万。
这不是和贷款一样吗?只不过不是向银行借钱,是向租赁公司借,而且你不用拿着借来的钱再去买飞机,租赁公司直接买好给你了。
所以你发现没,融资租赁的本质,是一种债务融资
        你不用一下子投入大量资金,可以分10年支付,现金流压力相对较小,但是也比买飞机多出两种风险:第一,要是某一年你没钱付租金了,那么租赁公司分分钟就可以把飞机回收;第二,会计上认为,融资租赁的本质是分期付款购买资产,所以你每年支付的租金,本质上是在分期还债,因此会计准则要求,融资租赁要作为负债列在财务报表上,这个负债的名字叫“长期应付款"。
        所以,融资租赁和自行购买的风险等级是不一样的。在财务决策中,强调在“同风险等级”的投资决策之间比较,是非常重要的。比如我们之前讲投资的机会成本,也就是为了一个项目所放弃其他项目的收益,这个其他项目也必须是和这个项目同风险等级的,比如投资麦当劳,比较的项目是同风险等级的肯德基,而不是银行的定期存款,这样比较才是公平的。
        所以,为什么考虑“买还是租”这个问题的思路错了,因为我们忽略了这两个选择背后财务风险等级的不同。这两个选项比较,是不公平的。
那考虑这个问题的正确方式是什么呢?正确的方式不是考虑 “买还是租”,而是考虑“租还是借”。
也就是说,你应该把融资租赁这个债务融资方式和其他债务融资方式比较,比如直接向银行贷5000万现金,然后用这笔钱去买飞机,看这两个方式哪个更划算。
        我们来算一下,5000万的飞机,未来10年每年还700万, 那么实际上租赁公司要求的利率大约是7%。假如我们暂时不考虑折旧和税务的影响,如果你能从银行获得利率低于7%的贷款,那么就不应该向租赁公司租飞机,而是应该跟银行贷款,然后用这笔钱去买飞机。
【融资租赁和经营租赁】
好,假设你最终选择了租飞机。问题又来了:公司财务报表上的“负债”提高了。
因为我们刚才讲了,融资租赁本质上是债务融资,资产负债率一提高,投资人就紧张了。
这时候CEO问你,有没有方法,能不影响负债水平?
办法还真有一个,那就是把“融资租赁”变成“经营租赁”。
什么是经营租赁?比如你们公司集体去团建,租了两天大客车,这种租赁就属于经营租赁。
那租用大客车(也就是经营租赁)和租飞机(也就是融资租赁)有什么不同呢?
第一是租期不同。租客车只需要两天,而租一架飞机,至少要十年以上。只要你的租期超过所租资产经济寿命的75%,会计准则就认定它是融资租赁。
第二是租金和资产的比值不同。租大客车,租金只有几千块钱,但是租一架飞机,总租金会很接近飞机的价值。
第三是所有权不同。租客车,你只有两天的使用权,两天后车不归你,但是租一架飞机,最终可以获得飞机的所有权。
会计准则就是基于这三条,也就是租期、租金占比、和所有权归属,来区分融资租赁和经营租赁的——租期长、租金占比高、最终拥有所有权,就是融资租赁,反之就是经营租赁。
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区分这两种租赁呢?注意,关键信息来了:
因为融资租赁和经营租赁,对财务报表的影响是不同的。
经营租赁不用出现在报表里,它可以顺利躲避高负债率。
资产是指那些企业拥有或者控制的,能创造未来收益的经济资源。经营租赁不涉及资产的所有权,也不会給企业带来未来收益,所以这部分租金,就会当费用处理,而费用不出现在财务报表上,不增加企业的负债率。
你看,都叫“租赁”,会计上就会有这种区别对待。
        所以你可以怎么做呢?你就可以把这两架飞机的租赁合同,想办法从融资租赁改成经营租赁。比如飞机的寿命是20年,会计要求租期超过经济寿命75%就是融资租赁,也就是14年左右。那么为了避免增加负债,你可以把一份长租合同,改成好几份短租合同,比如先签一份13年的租赁合同,这样就可以作为经营租赁,变成费用,待在表外了。然后租赁期满之后再续租,或者租别的飞机。
财务上把这种融资活动称为“表外融资”。
【融资租赁和企业风险】
这一波操作,既搞定了飞机,也没让债务增加。
但是,这个债务虽然表面上被隐藏了,但是它本质上还是企业的债务,还是需要定期还钱。也就是说,虽然不体现在报表里,但是这个租赁还是提高了企业的实际风险。
        比如2008年美国安然公司就利用表外融资,隐瞒了26亿美元负债,这是公司破产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在财务高手看来,当企业有“表外融资”的时候,报表中的资产负债率实际上是低估了企业的真实财务风险。
现在你就能明白,为什么我在讲资产的时候,说资产负债表中的资产并不能反应企业所有的资源,负债也不能反应企业所有的债务。
这两年我参加财政部组织的研讨会,其中一个重要议题就是讨论会计准则的修订,以后不再有经营租赁,只有融资租赁,也就是说,企业必须在财务报表中反应租赁活动带来的相关债务和风险。
这让我想起国际会计准则委员会首任主席开过的一句玩笑,他说,他去世前最大的愿望之一,就是乘坐一架体现在航空公司资产负债表上的飞机。
还有后悔的机会吗?
现在你搞定了这五架飞机。CEO突然又找到你,说公司现在急需一大笔钱,让你想想办法。
这时三架飞机已经运到公司了,退款是没可能了。怎么办呢?
你还有个办法:“融资售后回租”。你可以把你们公司原来就有的、作为固定资产的飞机,卖给一家融资租赁公司,然后再和这家公司签个租赁合同,把飞机租回来。租赁期满后,可根据合同约定再拿回所有权。这纯粹是个财务操作,租赁公司不会真的先把飞机拖走再拖回。但是这样做就可以解决资金的燃眉之急。
这个方法现在非常流行,因为当公司急需用钱的时候,这个方法能帮助公司盘活固定资产,从固定资产当中找营运资金,所以很多公司都在用。
比如中地乳业这家养殖奶牛的上市公司,就用这个方式,把7,125头奶牛先以2个亿卖给北银租赁公司,然后再租回来。
中国玻璃也曾经通过同样的方法,把价值7000万的设备卖给平安租赁,然后再租回来。等3年租期满后,再以100块钱的象征回购价,把设备所有权转回来。类似的例子还有北控清洁能源、和美医疗等等。

总结:
财务高手如何对待固定资产投资这样的“花大钱”问题呢?
一、要在相同风险等级的投资项目上做比较合评估,再进行决策;
二、把融资租赁变成经营租赁这样的财务操作,可以隐藏报表上的负债率,但无法降低企业的真实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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