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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到比特币，有些人就会拿出哈耶克的《货币的非国家化》来，说中本聪的比特币的思想可能是来自于哈耶克。但是如果我们仔细研究过比特币，又去好好读一读哈耶克的书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只是哈耶克这本书标题起的好，因此给了大家借题发挥的机会。

哈耶克的确在书中写道过一些对现代法币的批评，使之看起来和比特币暗含的思想脉络似有瓜葛。比如第19章的这两段话：

“货币之所以有价值，因为人们知道它是稀缺的，也只有在稀缺时，它就有价值，他人正是因此才有可能以其现有价值接受它。任何货币，如果人们仅仅因为相信其发行者会保持其稀缺性而自愿地使用，仅仅因为发行者已经证明了他们值得人们信赖因而被人们乐于持有，这种货币就会由于其价值稳定而越来越被人们广泛接受。人们将会知道持有这种货币的风险小于他们持有其他一些他们并不掌握其具体信息的物品的风险。他们持有这种货币的意愿，取决于人们对于其他人可能会在某种他大致了解的价格幅度内接受该货币的预期，因为这些人也知道对方具有同样的预期，如此类推。这种状况会无穷无尽地持续下去，甚至会趋向于使预期本身越来越稳定，因为，得到确认的预期能增加人们的信赖感。”

“有些人显然觉得很难相信，一种纯粹的符号性货币，没有给予其持有者可以要求赎回某种具有内在价值（等于其现价）的东西的法律权利，也能被人在一定时间内普遍地接受或保有其价值。他们似乎忘了，在过去40多年中，在整个西方世界，除了这种不可赎回的名义货币之外，我们没有任何货币。我们一直以来不得不使用的形形色色的纸币，一度也曾经维持着其价值，而之所以出现缓慢贬值的过程，不是因为人们觉得他们无法最终赎回，而仅仅是因为被授权在一个国家内仅发行一种货币的垄断性机构没有能够将其发行量限制在某个适当的水平上。”

哈耶克所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所谓的自由货币制度，即允许任何人、任何机构在任何时间发出任何一种货币（代币）。比特币被发明之后，由于其源代码完全是开放的，所以后来人们复制、模仿、分叉出各种各样的加密货币，从一个比特币变成了一个加密货币行业，或者所谓的区块链行业。但是仔细想想，这未必真的是中本聪的本意。如果中本聪的本意是实现哈耶克的理念，那么他应该开发和提供一个发币工具（以太坊和ERC-20则更为接近这一愿景），而不是一个单一产品，比特币。中本聪并没有发明一个所谓区块链技术，然后号召大家都积极使用这个技术来发行自己的货币，恰恰相反，中本聪只是发明了一个比特币，并且他对比特币的期望是从世界数字货币竞争中胜出，成为真正的全球货币。这一点从中本聪在2008年11月6日发表于密码学邮件列表中的邮件可见一斑，他写道：

“我们可以在(数字货币的)军备竞赛中赢得一场重要战役，并在几年之内攻占一片自由的新领地。”

在比特币之前，人类货币史经历了从多种货币，到黄金逐渐成为全球性的共识货币，再到近代法币，因为其信用货币的本质，导致其共识范围会被背书其信用的国家主体的势力范围所限定，从而再次回到割裂的货币系统。但是全球化的历史趋势需要一个全球性货币，于是与黄金脱了锚的美元，由于美国强大的事实，以及历史的机缘，而成功取代了黄金的地位，成为了全球货币。但是这个货币是一个很糟糕的货币，进而导致建立在美元基础之上的全球法币系统成了一个很糟糕的系统。正像中本聪在2009年2月11日的博客中所指出的那样：“传统货币的根本问题在于使其运转所需要的所有信任。必须信任中央银行不会让货币贬值，但是法币的历史却充斥着对这一信任的破坏。必须信任银行来持有我们的钱，以便进行电子转账，但是他们会在信贷泡沫周期大肆放贷，只留下很少的准备金。”

可见，中本聪毫不掩饰其剑指现代法币系统的意图。正如前央行行长周小川说的，现代法币系统带给我们的好处，可能还不如它给我造成的问题多。中本聪要发明比特币，其本意也绝非践行哈耶克的万币齐发的理念，而是要发明一种良质的、全球统一的、其共识可以超越单一国家信用主体而全球流通的硬通货，一种电子黄金。

比特币在技术层面是高度“去中心化”的，数万台机器分散全球，支撑整个网络的运转；比特币在共识层面却又是高度“中心化”的，全世界无论哪个角落，什么民族，什么国家，什么宗教信仰，什么人种，什么职业，什么性别，都只信这一个比特币是比特币，而非其他。比特币，恰恰是通过高度去中心化的手段，实现了超越现代法币的、更为高度的中心化共识，全球统一思想、统一认知、统一共识。哈耶克的理念，是一盘散沙式的，不利于价值的聚集和力量的汇聚。中本聪的理念，与之恰恰相反。

在人类宗教的发展历史上，从多神教到一神教，因为后者更先进，有利于民族的进步和强大。世界上最早推动宗教的一神教改革的，是古埃及的法老阿肯纳顿。后来他改革失败，古埃及未能成功建立一神教的统一体系，于是埃及文明逐渐没落、消失了。而当时支持宗教改革的埃及贵族摩西带领犹太人走出埃及，并成功创立了一神教，犹太教，然后从犹太教发展出了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摩西出埃及的这段故事，就被记载到了《圣经》中。

东方的中国，经过了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到汉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建立了统一的思想规范和行为准则，奠定了中华民族的共识基调。

多元化是美丽的，而统一化是强大的。人类在进化史上所选择路线，本就是用智力来协同合作，以此弥补单一个体身体素质的弱小（当然其实并没有那么弱小）。显然，有利于更大范围、更有效的协同和合作的，是建立更大范围的、更一致的共识。货币系统是一个最需要共识的系统，因为货币的唯一价值就是有赖于别人都认可和接受它。比特币要超越一人、一国、一民族的狭隘利益，而又通过私钥和签名算法，让每一个持币主体的自身利益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如同去中心化和中心化的矛盾统一，利益的超越和保障也是矛盾的统一，比特币做到了把这种矛盾性有机的结合为一个整体。

也许人们还要更久的时间才能减少对中本聪和比特币的误读，但是比特币全球同步的价格跳动，让人们超越蒙昧，把心系在了一起。这，就是比特币的力量，共识的力量。

(公众号：刘教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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