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论93 王宗炎《论书法》

【中国历代书论目录】

学书之法，波、磔、钩、，辩析摹拟，无不肖矣。神而明之，变化在心，无烦绳削，盖必有李将军数月之功，而后有吴道子一日之力也。

圣贤学问始于有恒，可知绝迹飞空，必先脚踏实地，故论书首重沈著。

古人作书，以通身精神赴之，故能名家。后人视为小技，不专不精，无怪其卤莽而灭裂也。

书学不可一日辍工，右军临池水黑，永师投笔成冢，所谓进不容己者如此。

季海如狮，北海如象，右军则龙跳虎卧矣。不观龙虎，无以定狮象之优劣。不学狮象，无以知龙虎之神妙。学兰亭不可以乐毅、曹娥笔意参之，何况褚、虞杂帖邪？古人云：读易者如无诗，读书者如无春秋。知此方能专精而名世。书竹者先有成竹于胸中，作书者先有成书于指下，若如元美所云：腕中有鬼，岂能工哉？

作书之道，规矩在心，变化在手，体欲方而用欲圆，指欲实而腕欲虚，神欲行而官欲止，审量于此，方可学古人法帖。

香光论书，贵奇岩潇洒，此为神明变化者言耳。学者当履蹈规矩，不得纵放。记云：庄敬日强，安肆日偷，不可不知也。

录道园跋语，笔力软弱殊甚，老矣而不加益，则真无可望矣。吾指一日能搦管，则楷法一日不可不习。吾目一日能视物，则经书一日不可不读。

董思翁自评其书不自立家数，故数数迁业。余学书三十年，病在不专一，故一简之中杂出数家笔法，殊可叹也！临兰亭五百馀本矣，究竟无入手处，岂不可愧！

昨临星凤本十三行，乃悟率更、诚悬笔意，武库森严，全本大令。此意自宋以后无拈出者。老矣，心知之而腕不从，可胜感愧！

○旧藏兰亭石刻书后

兰亭世所珍者：东阳何氏一刻，此率更所临，全以骨胜。若美女簪花，标格固当丰艳耳。是本乃从定武肥本传摹者，虽乏龙跳虎卧之观，而端壮秀丽，良非时下小家样子所可颉颃也。章氏墨池堂帖即从此本摹入者，卷首谷口四隶，佳妙殊绝。

右军书禊帖时，天全神遇，非复笔墨形似所可仿佛，故能传之千古，永以为宝。后世展转临摹，存什一于千百，尚能超凡入圣。信乎禊帖之为神物也！

书学自齐、梁以后，渐趋肥沓，故唐人以瘦硬矫之，其实骨、肉不可偏胜，观右军此帖，益信绵裹针之法。

○重刻墨池堂帖书后

化度与兰亭同法，细玩其用笔处，无一不臻神似，所以称山阴嫡嗣也。

欧阳之所以可贵者，骨秀神骏，而气象盅和，浑穆如春风鼓物，自然温煦。不善学者，则槎桠粗鄙，只见其可憎也。

人多喜写释、道经，而不喜写六经；多喜阐异教，而不喜阐圣教。非真有新奇可喜也。昔人有言：画鬼魅易，画人物难。岂知圣贤只从平实处下手邪。临化度铭有会记此。

晋帖多唐人临摹，展转翻刻，字形全失，何况笔法。不如碑版皆书丹上石，刻工精妙，虽有损剥，而真意尚存。近得北魏碑新出土者，古拙中具遒美之态，胜集刻晋帖远矣。

○董文敏成乐轩记拓本书后

文敏成乐轩记草稿，似不经意，而起伏环互，结构完密，无一笔不具十二分精神。此正如右军兰亭，醉中用已退笔，而醒后屡书终不及者，其天全也。

○兰亭跋

学兰亭如读经，浅者见浅，深者见深。诸家刻本，方圆肥瘦各有一种妙处，所以为群帖之祖。右军天怀高朗，兴会所至，神与之化。褚、欧诸贤，虽极力追摹，不过得其一体，何况展转翻刻，并形似而失之者。以其规矩尚存千百之什一，正如辟谷、导引，纵不得仙差，可却疾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