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稼骏　于小丽

近年来，《红楼梦》研究已成为一门世界性学问。1980年6月，在美国举行了首届国际《红楼梦》讨论会。会上，美国威斯康星大学讲师陈炳藻宣读了一篇《从字汇统计论证红楼梦的作者》的论文。陈炳藻利用电子计算机来研究《红楼梦》，引起了与会各国红学家的极大兴趣。在此之前，美籍学者赵冈教授也曾用电子计算机研究过《红楼梦》的语言结构。电子计算机闯入“红学”研究园地，是国外近几年来开拓的新领域。

咬文嚼字

优秀的文学作品，总闪耀着作家自己的独特光彩。尤其象《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在遣词造句上更是独具匠心。俗话说:“刻画人物难，最难是眼睛。”历来的俗套小说，在描写人物的眼睛上，总不外乎“眼送秋波”一类套语，《红楼梦》则不然。作者形容宝玉的眼睛是:“眼似桃瓣，睛若秋波，虽怒时且似笑，即瞋视而有情。”寥寥数语，把宝玉的眼睛写活了。

正因为各个作家经历不同，遣词造句的风格也不同。如果把《红楼梦》中的字汇，或按人物，或按环境，或按物件，或按情节，分门别类，编成二进制的数码，贮存在电子计算机里；那么，倘使要验证某种修辞是否属于曹雪芹的笔法，也只要将词编成二进制的数码，输入电子计算机里，电子计算机就会象一位严谨的考证家那样，在大量存贮的《红楼梦》字汇信息中，去一字一句地查实它们的相关程度，然后作出“是”或“非”的判断。这里的所谓相关程度，是指对特定对象描写时，遣词造句的内在一致性。例如，《红楼梦》中的黛玉，在贾府“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里，对不同人物有不同的“笑”:对宝玉“含情”、“微嗔”的笑；对袭人“淡淡”、“讥讽”的笑；对周瑞家“轻蔑”、“冷嘲”的笑；对紫鹃“凄然”、“温存”的笑……这些用字，同黛玉那种多愁善感，孤傲不屈的性格完全一致。这在统计学上叫做“正相关”。反之，如果用“横眉冷对”、“呲牙咧嘴”等一类词，去描写林黛玉对不同人物的不同笑，那就同黛玉的性格格格不入，这就不符合曹雪芹的遣词造句。在统计学上，这叫做“负相关”。

《红楼梦》的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是否系同一个作者所写，多年来一直争论不休。目前，一般认为，前八十回是曹雪芹所作，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作。这次，陈炳藻按章回顺序将《红楼梦》分成三组:A组为《红楼梦》一至四十回，B组为《红楼梦》四十一至八十回，C组为《红楼梦》八十一至一百二十回。为了验证统计结果的可靠性，他还选了一部与《红楼梦》笔法迥然不同的文学作品《儿女英雄传》作为D组。从各组随意选取八万字，并划分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虚词等五类，每个词编成数码后，用穿孔机打在计算机卡片上；然后，输入一台电子计算机内，由电子计算机进行比较和统计。结果，A组和B组用字的正相关达92%，这说明《红楼梦》前八十回曹雪芹的用字和谐统一；《红楼梦》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用字的正相关达80%，这就是说，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的用字基本一致；而《红楼梦》前八十回与《儿女英雄传》用字的正相关只有32%。因此，陈炳藻认为《红楼梦》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均出自曹雪芹一人手笔。

析梦

《红楼梦》一书中，作者前前后后大约写了三十二个梦。例如，《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就是全书中最长、最完美、也是最难懂的一个梦。这个梦写的是贾宝玉随贾母到宁府赏梅，在秦可卿房中睡午觉，恍恍惚惚地来到“画栋雕檐，珠帘绣幕，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的“太虚幻境”。警幻仙子领着欢快的宝玉，饮酒赏画，尽情享受。当贾宝玉披阅记载着《红楼梦》人物命运的“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聆听预示贾府将“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悲哀乐曲后，心似彻悟，情绪悲凉。宝玉迷迷惑惑地来到“荆榛遍地，虎狼同行”的荒野，突然被夜叉海鬼拖入万丈迷津。那么，电子计算机是否也可以用来分析这些梦境的相关程度呢?也就是说各梦之间是否有内在的一致性?这对于考证《红楼梦》一书是出自一人手笔，还是出自几人手笔，十分有用。

用电子计算机来析梦，要比“字汇统计法”复杂得多。我们知道，任何机器都可以拆成一个个零部件，同样，文学描写也可以拆成小段，甚至句、词、字等单元。然后，将每个字编成一定的数码，由几组数码编成一个小组(数字小模块)，它相当于一个词或者一个短语，再由众多的数字小模块组合成某一类别的大模块，以此类推，梦境就数字模块化了。

如果我们将数字模块化的“梦”存贮在电子计算机里，那末，对于研究各个梦之间的相关程度也就不难了。例如，用电子计算机研究《红楼梦》中第一百十六回和第五回两个梦时，只要将梦的文学描写变成数字模块，然后输入电子计算机里，电子计算机就能测定它们之间的相关程度。经过电子计算机测定，两个梦的对象“宝玉”是一致的，“太虚幻境”和“真如福地”的环境是名异实同，《红楼梦》中的人物命运和归宿同原先“正册、副册”诗画中暗示的也一致……电子计算机得出的结论是两梦相通。

(贾祖璋推荐、本刊摘自1981年第1期《科学画报》)

(题图:沈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