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节书摘来自华章出版社《人机交互与戏剧表演：用戏剧理论构建良好用户体验》一书中的第2章，第2.2节，作者 （美）Brenda Laurel，更多章节内容可以访问云栖社区“华章计算机”公众号查看

2.2　四大原因（为什么戏剧会是这个样子）

在科学上和艺术上，公元前5世纪和4世纪的希腊人通过快速发展的哲学工具，开始发现前所未见的广大世界，并发明了一种方式来了解世界。在探索戏剧和其他艺术的本质时，亚里士多德采用了因果的概念（他将生物的形式都归因于因果性），这是一个很好的起点。
行动的表现（戏剧或者人机交互活动）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决定了它的本质、形状和细节？起作用的是什么力量？为防止你畏缩，不想踏上征服理论的征程，我想提醒你一下了解理论的初衷：如果想制作一个东西，必须理解其原理。当制作出的东西存在缺陷或者没有成功时，原因不一定在制作方法上。人们设计并建造华丽的建筑，但没办法住人；人们写出词汇华美、戏剧结构合理的戏剧，但是在新泽西演出一晚后就消失匿迹；人们设计出界面美观、功能丰富的软件，结果却让用户沮丧或恼怒地拍打键盘。失败的原因通常是没有理解事物的本质形式所决定的工作原理、本质以及意图表现的样子和实现的功能（无论是否符合你自己的想法）。

2.2.1　戏剧的四个原因

这四个原因是创作过程中同时发挥作用且彼此影响的力量。虽然亚里士多德也把它们运用到解释生物体上，但是我们的讨论将局限在作品的领域。我们首先定义四个原因，然后把它们运用到戏剧上，最后运用到人机交互上。
形式原因：一个东西的形式原因是它想要呈现的形式或形状。以建筑结构为例，其形式原因就是建筑师认为建筑完成以后应该是什么样子。“建筑性”（或“教堂性”、或“房屋性”）的形式属性中，独立于单独一栋建筑（或教堂、或房屋），并且定义了什么是建筑的那些属性是形式原因的一个组成要素。建筑师会在脑中筛选这些属性，并用各种附属设计（晨间起居室需要有阳光，会议室需要容纳50人，等等）以及自己的价值观、品味和想法细化它们。
形式因果性通过对最终成品的想法或者想象起作用，这种想法或想象会随着创作过程的不断进行而发生改变或越发具体；也就是说，形式原因和正在进行的工作之间存在相互影响。一个东西的形式原因可能很模糊，也可能很清晰，可能十分固定，也可能不断演化，但是这个原因始终是存在的。
质料原因：一个东西的质料原因指的是它的构成材料。继续以建筑结构为例，一栋建筑的质料原因包括石子、混凝土、木头、玻璃、钉子、水泥等。注意，质料的属性会影响结构的属性；例如，木头比钢铁柔韧，但是不如钢铁结实。
动力原因：一个东西的动力原因是指它的制作方式。这个原因同时包括制作者和工具。例如，如果两栋建筑有相同的建筑图纸，使用相同的建筑材料，但由技能不同的建筑工人使用不同的工具建筑，那么它们的动力原因也是不同的。
目的原因：一个东西的目的原因是它的用途——完成之后，人们打算用它来做什么。在建筑学中，建筑用来容纳人，根据具体类型不同，它们可供人们生活、工作、娱乐或者表演歌剧等。
现在我们把这个四个原因应用到戏剧上。
形式原因：完成后的情节；即，剧作家想要表现的完整行动（带开始、中间和结尾）。“完整行动”包括形式和类型的概念，以及定义它们的模式。
质料原因：组成戏剧的东西：演员在舞台上走动时，产生的声音和观感。注意，读过剧本的人们可能认为词语是戏剧的质料，其实不然。戏剧是要表演出来的，而词语不是表演的全部。表演就是演出，就是观众眼前看到、耳中听到的东西。
动力原因：剧作家、演员与其他对最终戏剧做出贡献的艺术家的技巧、使用的工具和技艺。
目的原因：让观众产生愉悦感，并表达一组特定情感（卡塔西斯）。
如第1章所述，在理解卡塔西斯时，“愉悦感”这个词十分关键；戏剧引发的情感与“真实”事件引发的情感不同，即使最负面的情感在戏剧情境中也可以产生愉悦感（悬疑和恐怖电影的成功即依赖于这个事实）。各个文化（包括古希腊文化）都在目的原因中包含了公民辩论。完全可以说，因为情感依赖于成功的内容交流，所以在目的原因中暗含着某种程度的交流。下一章讨论因果性和普遍性时会进一步探讨这一问题。

2.2.2　人机交互中的四个原因

如何为人机交互定义这四个原因呢？这里的讨论避不开计算机术语，而这些术语很多都带有不一定合适的内涵，其中就包括“功能”、“程序”、“应用程序”、“表现”和“代理”。
在计算机术语中，“功能”指的是一个程序所做的事情，如一个电子表格程序可以执行某些类型的计算，一个字处理程序可以移动文本、显示不同字体、检查拼写错误等。界面设计师经常把他们的工作描述成表现一个程序的功能。但是这种说法又把我们带到了树林中倒下的那棵树旁。电子表格程序以某种方式计算数字的能力只是一种潜能，直到有人给它提供一些要计算的数字，并或详细、或粗略地告诉它以怎样的方式计算，这种能力才真正变成现实。因而，应该把功能重新定义为一个人能用程序做什么，而不是程序能够做什么。此定义让我们回到了与人和基于计算机的代理进行交互的领域。它还包含我们尚未用到的一个词：程序。
程序是一组指令，定义了人机交互活动涉及的潜在动作以及它们的表现。这些动作和表现可能随着动作不断进行（例如，捕捉或推断人们的偏好）而发生改变。程序还定义了动作的环境，以及该环境中的其他对象，包括它们的表现和功能。实际上，动作和环境以及它们的表现始终是多个程序的结果：在大多数计算设备上，“界面”的许多方面都深嵌在操作系统和多层中间软件库中。当然，一个程序的潜能也受编写它的语言和运行它的硬件限制：例如，可以执行的计算类型、显示质量以及界面属性。
从戏剧术语的角度看，程序（或者一组交互程序）类似于一个剧本，包括舞台指示。剧本受到表演舞台的物理条件限制，以及舞台装置和演员的能力限制。程序代码相当于剧本中的词语（包括戏剧自身的术语，如“移动舞台左侧”或“交叉反击”）。在对人工智能的研究中，Julian Hilton教授为这种类比增添了一个维度：
因而，戏剧的文本是显式和隐式符号系统的组合，这些符号系统最初的目的是实现一种事件，让表演者和观众作为搭档参与进去。尽管莎士比亚显然不会知道计算机的概念，但是他对戏剧是一种复杂的空间—时间机器这种概念不会陌生……（Hilton 1991）
功能类似于分析后的剧本，只是分析是按动作而不是词汇进行的。程序和戏剧剧本的一个明显区别是，程序的形式在本质上不是线性的，但剧本一般是。在最高程度上，这种非线性意味着程序可以根据交互者的动作让不同的事情发生；也就是说，“创作者的身份”呈现实时协作的特征（在后面讨论情节时会进一步讨论这一点）。一言以蔽之，功能包含人与计算机协同执行的动作，而程序和界面属性是为这些动作创建条件的方式。
“应用程序”一般被描述为一个独立的程序，用来向交互者提供一组特定的功能，不同于人们不能直接访问的程序（例如，存在于导弹发射井和操作系统深处的那些程序）。应用程序存在非正式的分类，如用于文档创建和计算机辅助设计（Computer Assisted Design，CAD）的应用程序属于生产性应用程序；绘图和音乐程序常被划分为“创作性”应用程序；冒险、动作和策略游戏则是“娱乐”应用程序。对于应用程序来说，与戏剧一样，将彼此区分开的最重要的一种依据是它们所表现的特定动作。应用程序与单独的戏剧类似；较大的分类与戏剧的类型（悲剧、戏剧、教诲剧等）相似。风格是一个更加复杂的概念，戏剧和计算机应用程序中都会用到，尤其是游戏。
我们在第1章中多次使用“表现”这个词将艺术和人机交互活动的模糊领域与现象现实区别开。《韦氏词典》将表现定义为“艺术化的相似性或图像”（另外，还有一个定义是“戏剧化的创作或表演”）。希腊语中表示艺术表现的词是mimesis（摹仿）。戏剧和人机交互活动在本质上都带有摹仿性；也就是说，它们呈现出艺术表现的特征。摹仿是一种作品，而不是偶然出现或者随意制作的东西：使用鹅卵石代表一个人并不是摹仿；制作一个木偶来代表人则是。我们通常在“表现”的前面使用某个对象的名称，如角色是一个人的表现，或一幅风景画是一个地方的表现。但是，在艺术和人机交互中，摹仿的对象（如要表现的东西）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虚拟的，也就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东西。戏剧可以是历史或者虚构事件（事件（event）的字面意义就是一系列动作）的摹仿。摹仿表现不一定具有现实世界的指代物。
计算机术语中，承认两类表现：内部和外部表现。例如，一个页面图标可以作为一个文档的外部表现。文档和图标都有内部表现，由定义它们——它们外观怎样，行为如何——的代码组成。然而，按照“表现即全部”原则，内部表现本身没有价值，正如观众可能永远看不到一场表演的剧本。作为程序，内部表现仅仅代表了在外部表现中能够显示什么，而外部表现具有感知和功能属性。在本书中，“表现”这个术语包含这两个方面。
什么是风格
我们从讽刺作品中知道，戏剧（或歌曲、电影）可以用不同的风格重复表现相同的行动，让人们从作品中得到差别巨大的感受。在文艺复兴游乐园（Renaissance Faire）中，我最喜欢的戏剧包括由一家出色的公司Sound & FuryTM演出的《Testacles and Ye Sack of Rome》。孩子观看时需要有家长指导。这个剧作没有特定的文本，其主线角色是奥德赛（Odyssey），由戴着假发、傻乎乎的家伙们表演，有些低俗，但令人捧腹。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有些超出了风格的概念，但是我在这里提到它，是为了说明区分戏剧的不仅是它们表现的行动，还有它们表现行动的方式。
“风格”不是亚里士多德提出的概念，但是可以使用亚里士多德的语言将其定位为表现的“手段”和“方式”的汇合。“手段”主要包括音乐（模式）和言词（语言）。在戏剧中，演员和导演强烈影响表现的“方式”。方式包括手势、姿势、语调和时代的文化影响。风格也反映在服装和场景设计上，这些视觉元素在设计时从特定的视角出发，受限于特定的文化背景。
通常，制作风格受戏剧写作时代的文化背景决定。我们都见过一些惨不忍睹的制作，比如《篮球场上的哈姆雷特》，或者类似的修改，但它们在根本上就是胡闹，所以不可能成功。与之相反，2000年由Michael Almereyda执导、Ethan Hawke主演的电影《哈姆雷特》将行动设定到了现代纽约城，但是他们做得很令人信服。类似地，Franco Zeferreli在1968年执导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将背景设定在现代洛杉矶，但是给人的感觉既非不可能，也不是很怪异。以我的经验看，只有最坚实、最协调的戏剧才能承受住文化背景的彻底变化。
再看看计算机领域的风格。我们比较Ive爵士为苹果公司采用的设计极简主义与拟物化（skeuomorphism）这两种风格。拟物化的特点是模仿的材料或技术与实际使用中的不同；例如，计算机中用图形边框表现封皮的地址簿应用程序。蒸汽朋克（Steam Punks）喜欢这类东西，Ive爵士则很反感，并在他的地盘上禁止它们出现。在计算机游戏中，风格差异会显著影响体验行动的方式和从中领会的意义。例如，《使命召唤》与《魔兽世界》：二者都表现“高度男性化”，但是风格的不同造成了玩家体验和对游戏的解释上有趣的差异（Lau 2013）。

我们已经说过，人机交互可以定义为涉及人与计算机行为者行动的表现。行为者的英文单词“agent”在计算机术语中还有一个特殊含义，派生自该词的一般意义。基于计算机的“行为者”被定义为捆绑在一起实时或者异步为某人执行某些任务的一组功能。eBay上的投标代理（bidding agent）就是这样一个例子。行为者可以表现为“存在”，也就是角色，但是这不是必要的。亚里士多德对行为者的定义是这两种变体的根本：行为者是发起并执行行动的人。因此，在任意人机交互活动中，至少有一个行为者——打开计算机的人。如果计算机在启动后执行了行动，那么至少有两个行为者。本书采用了更一般的定义，因为基于计算机的行为者存在于所有人机交互活动中，无论它是否被合并到表现中类似于行为者的一致的“实体”中。本章后面将解释其原因。
有了这些定义，现在我们就可以试试把四个原因运用到人机交互中：
形式原因：特定人机交互活动（即，存在密切联系的大量活动的集合）的形式原因是它想要成为的形式。一般来说，人机交互缺乏戏剧那样明确的形式分类（喜剧、悲剧等），不过“第一人称射击游戏”这样的游戏类别或者“视频编辑器”这样的工具具有形式特征。我们可以说，人机交互活动的形式是行为者行动的表现，行为者可以是人、计算机或者二者的混合。当我们探讨这种形式的结构元素及其关系时，会了解到它的更多特征。
质料原因：与戏剧一样，人机交互的质料原因也是表演，就是人的感官感受到的行动发展。戏剧会运用演员在舞台环境中走动时产生的景象和声音，而计算机则使用动画、声音和音乐、文本、触觉或动觉效果（例如，力反馈）。在后面讨论结构元素时，我们会看到这些感官质料如何被塑造成更复杂的结构。
动力原因：人机交互的动力原因是指创作者的技能和使用的工具。因为每个应用程序可能（至少部分）基于其他人出于其他目的创建的程序代码块，所以计算机世界中与剧作家对应的是通常是一群人。戏剧和人机交互设计都是协作性领域，二者都依赖于多种艺术和技术贡献。一些贡献可能已经完成，如代码库或场景，制作团队可能永远见不到它们的创建者，但是即便如此，这些创建者仍然在另外的时间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在这两个领域中，此类贡献的质量和本质受可用工具的影响极大。可能人机交互和戏剧的最大不同在于，人类交互者也是人机交互的动力原因；也就是说，交互者也是合作者。此主题后面还会再讨论。
目的原因：人机交互活动的目的原因是它到底要做什么。因此，目的原因显然会涉及功能；字处理程序最好可以生成文档。但是体验在目的原因中占有同样重要的地位；也就是说，一个人对活动的看法和感受也是活动影响最终形态的因素之一。Michael Mateas（2004）评论过，从这种意义上讲，交互者通过她想要获得的体验，协助塑造了目的原因。使用Norman著名的门把手比喻进行解释，对于开门的人和锁门的人来说，门把手的目的原因是不同的。很多人认为，目的原因的这个方面（尤其是在“生产性”应用程序中）并不重要。体验常常在程序完成后才被想起，然后让程序员身后备受折磨的界面设计师收拾烂摊子。至少，一个用户必须足够理解活动才能用它来做一些事情。最好的情况则是，他或她受到体验的吸引，并从中收获到乐趣。对于设计出色的交互，在这个方面和其他许多方面，计算机游戏的世界产生的愉悦体验有效得多。将愉悦体验的概念放到可以获得最佳效果的地方——作为人机交互本质的一部分，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