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尔神话 - 硅谷数字先驱的传奇人生》是英特尔三驾马车戈登·摩尔”最全面精彩的人生传记“，译者是我的前英司同事黄亚昌。他2015年那本译著《三位一体-英特尔传奇》，我参与了推介。原因大约是正好赶上摩尔定律50周年。记得当时请来吴伯凡老师做推荐 - 伯凡老师提取了该书的精华，指出圣父（罗伯特·诺伊斯），圣灵（戈登·摩尔）和圣子（安迪·格鲁夫）三位一体的超稳定结构，加上似乎是希腊戏剧里儿子对抗父权，而最终又继承父亲风格的命运，似乎发生在诺伊斯和安迪·格鲁夫身上。那一年，在CCF走进高校的活动里，有一半以上的场合，我是在讲摩尔定律50年与高性能计算。

作为一个典型的幂律，50年的摩尔定律，你可以想象2的50次方的曲线在快到尽头处，高高上扬的曲线。我记得当年总结英特尔创新的三大核心：一是坚持摩尔定律绝不跳票，二是集成芯片设计和制程（现在有个词叫“Co-design”）是类似的，三是把IA生态系统建设放在第一位。跨平台的Intel Architecture - 这最后一条，在AI时代到来的当下，正在遭受严峻的考验。Nvidia的异构计算和股票一样绝尘而去，各种TPU，寒武纪，FPGA和XPU挟AI而令诸侯，借助AI的爆发弯道超车。作为人类半导体技术发展的执牛耳者英特尔，命运会往何处去？

英特尔的创始当家人里，深具个人魅力的罗伯特·诺伊斯早已去世，伟大的管理者安迪·格鲁夫早已退休，并在去年去世。剩下只有摩尔定律的提出者，受人尊重的科学家，硅谷的理论家，沉默寡言的架构师，英特尔首席战略家和最大的股东，担任英特人CEO时间最长的富有远见的梦想家，一个重要的慈善家，这个在英特尔藏经阁里沉静的扫地僧 - 戈登·摩尔，还在默默加持这家伟大的公司。当亚昌和出版社把书交到我手里的时候，甚至在我花两周时间利用出差快速通读并为“爱读帮”做了一期导读的音频节目以后，我都没有料到，要写一篇文章介绍这本书是如此困难。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 摩尔本人是一个科学家，他一丝不苟的坚持，如同扫地老僧的日日修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用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化学家的习惯，严谨甚至呆板的记笔记习惯，突破一个个科学技术上的障碍，把人类的半导体大规模生产推进到10个纳米之内。但是要讲故事，太难。已经出版的关于英特尔创始人的书籍，关于诺伊斯和格鲁夫的有不少，但专门描写戈登·摩尔这位执掌英特尔CEO位置最长的科学家的书籍却不多。这本阿诺德·萨克雷等人合著的《摩尔神话 - 硅谷数字革命先驱的传奇人生》是唯一一本戈登本人授权的传记。

人们一谈起英特尔，更多的描写和注意力都会在安迪·格鲁夫身上。他的一生是典型的美国梦范本，从匈牙利游向彼岸，在美国通过个人努力获得博士学位，差点儿投身学术界，在仙童和英特尔作为最早的员工。在“偏执狂”的压力里，被戈登·摩尔作为“皇储”培养，成为摩尔的得力助手和艰难决定的执行者。其后也是他用铁腕的管理，把英特尔带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退休后用科学理性的态度对抗和治疗自身的癌症，直到2016年3月21日，格鲁夫79岁病逝，他的一生都是传奇。我在自己《四维碎片》公众号里写过两篇文章，严格说来有四篇，因为凡是谈及英特尔的文化和管理制度，无一不和格鲁夫有关，他那本《格鲁夫给经理人的第一课》（High Output Management）迄今仍然是hands-on的实战管理的第一推荐书。最近在吴伯凡老师的伯凡日知录里，伯凡老师还用了两集来探讨格鲁夫的管理智慧。而格鲁夫一生最服膺、最佩服的导师，是戈登·摩尔，是他创造了人类科技史上最长的“自我实现的预言和IT神话” 。摩尔达到事业巅峰的时候是离不开格鲁夫的铁腕治理的。反过来讲，摩尔是格鲁夫长达35年的老板，从仙童公司到英特尔，他能让一个心高气傲的格鲁夫如此心甘情愿地臣服，说明他有他的独到之处，所以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安迪·格鲁夫是戈登的关键执行者，为他减轻直接的管理负担，提供急需的纪律，并把自己对芯片的远见变成现实。

英特尔在安迪·格鲁夫之后的CEO贝瑞特，是他发明了“copy exactly／精确复制”流程管理。有一个观察：诺伊斯在每块石头下面会看到机会，摩尔在每块石头下看见技术方向，格鲁夫则会看到改善运营效率的机会。如果排个队，诺伊斯是首席执行官，摩尔是技术首脑，格鲁夫是管理运营和踢屁股的人。

然而这个扫地僧是如何成长和形成的呢？换句话，在跌宕起伏的半导体产业里加入过肖克利的贝克曼半导体实验室，代表科学家们和任性的诺奖得主，糟糕的管理者肖克利摊牌，成为“八叛逆”随后和诺伊斯加入仙童半导体，最后又一起缔造英特尔传奇的“风云人物”，又怎样同事被用“摩尔定律”来概括他那沉默寡言的专注力，执行力和交付力，把人类的一个远见上升为一种具有技术确定性的状态呢？

一切都在这本书里，我不想越俎代庖去剧透，

不过可以分享几个读书的角度。

第一，扫地僧的性格是从小形成的。中国人常讲：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实际上有一定宿命论的成份。但是人到中年，我们回头看，一个人是很难克服身上根深蒂固的缺陷，如果不是遇到非常大的挫折，机遇或者启发你的人的话，你的出身、你的家庭教育、你的周遭的世界，其实在你一张白纸的时候就写进了你的底层代码，这个代码如果没有特别的事件是很难改变的。

戈登的爷爷漂洋过海来到佩斯卡特罗，他保留了一份细致入微的航行日记，留意细节和统计，喜欢测量和分析，他把这种记录记录下来，主要是有助于转移旅途中不可预知因素而产生的焦虑感，很多年以后，他的孙子戈登·摩尔一样养成了一种类似的习惯，一丝不苟地记笔记，以应对业务上的不确定性。戈登的爷爷有很强的清教伦理观念，渴望富有成效的工作，更重要的是他非常务实，他的孙子，同样具有这样的特质。戈登的父亲沃尔德·哈罗德深谙政治现实，作为一个副厅长，他近距离地进行着复杂的斡旋，他学会顺势而为, 远离复杂的外部政治，成为一名成功的“对内者”，亲眼目睹了这些角色，戈登自觉不自觉地把父亲做一个榜样，后来在任何一个组织，戈登都是尽可能避开纠葛，通过持续和务实的行动，专注于自己的专长，其实是可以把事情办好并在组织内部为自己建立无可动摇的声望的。戈登在面临管理的决断，裁员，执行纪律的决策时，非常明白自己的短板，把这样的事情通常交给安迪·格鲁夫，自己专注于技术的方向和突破。

第二，摩尔性格的模式表现在哪里？摩尔小时候比较内向，他喜欢能够控制将要发生的事情，从小就学会了专注，怎样理解事物以及事物的一致性，从而得到一种结果，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一门课程：化学。在做这些实验的时候马上就能得到一种结果，而他的父母采取了开明的方式，让他在后院车库里搞爆炸实验，最后就形成了典型的科学家方式来理解人性，即斯金纳式方法来理解人性，这种方法，侧重于研究可以观察到的行为，而不是内心的心理活动。即通过因果来理解人的行为，通过客观的测量、记录、决策去观察外在的行动，而不是内心的心理活动来做事。另外，他的个人爱好是传统的户外的，如钓鱼、攀岩。户外生活，培养的自力更生和自我封闭的性格，活动有必然性，传统实用性和事实所推动，而不受到感情冲动所驱使。

第三，生活的维度：科学技术和工作之外的摩尔是如何平衡生活和事业？对自己的家人和孩子来说，摩尔是硅谷非常少见的老式的正派的人，他基本上不太出去玩，有时间就回到家里陪伴家人，一起去户外活动，帮孩子解决问题。如果是别人的话，会觉得这个事情好像就蛮单调的，因为他的财富是非常巨大的，是世界上少有的捐出去的财产比自己的财产剩余值还高的慈善家。作为产业领袖的摩尔为世人树立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典范，他认为任何事物都有非常清晰的边界界定，对自己的时间有非常敏锐的把握，对于直系亲属以外的人，不喜欢参与外界的活动，清心寡欲的生活。我们说这是一个道德感和自我约束都达到了非常极致的榜样。

另外就是摩尔对待财富的态度，摩尔从小就有非常严格的自得其乐的不断记录、测量和科学判断的习惯。其实在他财富自由之前都非常详细记录自己的花费，他不是为了说吝啬，而是考察自己是如何通过投资得到合适的回报，即使非常富裕了之后也没有随意地挥霍，所以他对于财富的态度是：审慎。他一生最为推崇的行为模式就是测量、分析、决策。而他本人是非常和蔼可亲且非常有洞见的人，他有一个很好的习惯是：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一个本子和一支铅笔。我们知道描写英特尔的书也不少，魅力出众的诺伊斯（科学家出身的他被称为“硅谷市长”），强势的管理学大师安迪·格鲁夫，沉静内敛专注科学的摩尔，三人都有非常好的学历素养。因为性格和所承担的责任不一样而走向了不同的岗位和方向。

第四，除了从本书中学到半导体技术的发展和突破史，还有什么对我们当下的启示。实际上，在半导体产业发展之前，传统的企业管理实际上是比较古板的制度性的，而新科技的出现更多依赖于聪明才智和个体的突破，无论一开始是肖克利的贝克曼公司还是后来的仙童半导体，英特尔，都采取了是一种所谓的把聪明人抓到手，任由他们去折腾就会出结果，这就是硅谷的发展方式。随着计划的发展，产品的定位定了下来，需要更好更严格的管理，这个时候需要安迪·格鲁夫。此后诞生的硅谷模式：一群非常聪明且专一的人，看到了未来的方向，在里面投入自己的聪明才智，但是旧有的管理体制，以及老板的传统保守见识使他们做事的时候发现：我们还不如出来自己干！于是产生了英特尔，这个模式发生在硅谷，也发生在中关村，深圳和杭州。从摩尔身上，大概对一个想创造崭新事业的人来说有三点启示：

第一  找自己的创业伙伴

第二  怎样专注发展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第三  一个人在一个大的环境下，怎么样和这个大环境互相作用

摩尔生在一个很特殊的阶段，他在整个职业生涯是在半导体产业从0到1的阶段，他可以采取不跟人争执的方式，而是解决问题的方式。这一点，对于大多数希望成为扫地僧的专业工作者，仍然有巨大的参照价值。

我们今天也处于这样一个时代，我们看到了互联网无远弗届的影响力，看到AI 的爆发，看到了大数据和云计算带入的DT时代，看到了移动智能、手机支付，所有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们：这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是被这个时代裹挟着无所作为，还是学着像戈登·摩尔沉静下来，找到自己的方向和合作伙伴，相信这本书对于所有的创业者和技术人员都是很好的指导。

关于作者：

本文作者何万青博士，国内HPC行业资深专家，长期在摩托罗拉，英特尔等IT公司专注于一线研发和高性能计算的支持部署，现为阿里云高性能计算负责人，本职工作之外，在CCF YOCSEF，高专委等学术团体的长期活跃支持，兼具科技与人文素养，热心于支持科普和青少年科技创新，和女儿的互动颇有心得，曾为央视光明日报等媒体推进HPC技术普及，请点击下方【阅读原文】，关注个人公众号“四维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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