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你我所见的榕桦————亡灵之歌

·张风捷特烈·

序：你曾经也追逐过似锦的繁华，为了虚荣和名望；你也梦到过虚幻的国度，在那里建立了国家；你曾经也拥有过勇士与子民，享受信任与敬仰；你曾经也抛弃过那里，不顾任何人的挽留与劝谏；你曾经也询问过我生命的意义，你曾经也寻找过真正的光芒；你曾经视死如归，你曾经也惧怕消亡。你游于大海，你奔向太阳；你困于内心，你死于荒漠。闪耀的曾经——如今，我的朋友，孤傲的亡灵。你仍独坐沙丘，面对自己的骸骨，重复地诉说:“下一世，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王者。”

（一）仪式

火焰，诡异的身影。像两条火龙，围绕左右王杖上延，一直延伸到顶端。剑，直立在双杖中间，凄凌寒刃，尽显不世威严。闪烁在剑上的，红色是炙火的身影，黑色是亡者的英灵。火焰和亡灵在风吟中，肆意地狂舞，颤动。

我读着书中为世人所不知的文字，让黑色和红色在剑上几近疯狂。它们兴奋，它们渴望，它们愤怒，它们要吞尽一切。而我的心却是如此平淡，仿若静水流涓。剑背上，正如预言，亮了两颗白点，我知道那是谁的眼睛——王，你的眼，已洞悉了万年。

我在召唤，你在呼唤，我们的声音是如此相称，和弦。这场仪式，当我们共鸣合演，我承接了那颗白瞳。一步，一步，我默然走入剑中。前方是三千里的黑暗，黑暗后是八万里的混沌，再之后，是你我的故土。岁月更迭千古，故土上还能否重见你牵丝勒马，还能否再见那一世，你我曾见的榕桦。

（二）黑暗

黑的可怕不在于一无所有，而在于一无所知。进入剑中，眼前的这片黑暗远比黑色本身来的更加厚重。不见一物，却又不是空无一物，摸着一棵棵树不断行走。是森林，亡灵在诉说，被囚禁在黑暗中的万物亡灵，徘徊在森林上空。他们哭诉，哀鸣，至情的控诉让我的恐惧全然消失于黑色之中，而剩下的只有这绵延三千里的凄伤。

哀嚎，万灵泪落，泣雨，却未湿我分毫，我的心早已随之相合。遍哀意，世间之极大善者，至死无归，控诉之音，戚戚弥弥。三千里的雨啊，汇成的这股黑暗，身于其中的我，还有什么好说呢，那就不言吧，至少留得一片寂所，至少留得一份虔诚来致以他们挚深的悼念。

黑暗，不见边际，而我是知道的——它的距离——三千里。三千里是你心的宽度，是你善的行途。“至少我要守护这里的一切，这三千里的和平。”这是我听到你说的第一句话。沙孤烟，一人独战关前，退敌十万。你做到了，守护了这里，你是这三千里的王。却也仅仅是这三千里而已，够了，已经足够了，可为什么还是……

（三）风境

你问过我什么是混沌，我说差不多就是黑暗吧。你却摇头，望着天际，没有说什么。走过了三千里的黑暗，我才见到真正的混沌。它远比黑暗要复杂，却远比黑暗来的纯粹。混沌是你八万里的愤怒，是你无尽的野心与征途。黑风夹杂着狂沙，尽是你的欲望，吹出了这八万里混沌的风境。

这里已不是哀嚎，空气中旋卷的风沙是亡灵的咆哮。遍怒息，世之普众，未尽之命，终于剑锋。八万里的生灵，含血痛，含恨终。他们永远不会原谅——那道冰冷的寒刃，那份无情的死亡。混沌里他们寻觅王的身影，对你施加着七千年的诅咒。

我独自走在这无际的混沌之中，承受着怨灵对精神的削割，风卷沙袭，一步一刃，一刃一痕。也罢，毕竟这个躯壳里也装着你的灵魂，你的罪，你的业，我又岂可不偿。这八万里我走得缄默，走得无言，最终走得精疲力尽，倒在了你的罪孽中，诅咒让我无法站起，身体被风沙淹没，一层又一层。我开始自问，是否值得这一行途，透过风沙的间隙，依稀中看到了那棵榕桦巨树。我伸出手，却感觉永远无法触及，“榕桦，你我的归宿，终究还是回不去了吗？就这样……”，沉沦，沉沦不知几时。

（四）白鸟

俄而啼名震天响，黑风涌，白鸟腾空肆翱翔。霎时天变，风卷尘沙尽冰霜，万里冰封海，石击冰伤。白鸟振翅，唳啼冰碎，三千烈火焚，冰逝水燃尽，化影归阳。昏迷在这片混沌之中，我已辨不得何真何幻，只觉得那幻觉中，榕桦巨树的顶端飞下一只白鸟，它的身影遮蔽了我能目及的一切，再之后，便一无所知。

当我醒来，已身处一片白羽之中。白鸟在风沙中行走，一步一印，向着那个遥远的地方。那一世的记忆翻涌，还记得吗，王，那伴你一世不弃的挚友——耳侧依稀回《白鸟叹词》:“白鸟爪利喙尖，怒视蓝眼，饮水食草，可活百年。身长六米，纯洁白羽，神态清新秀丽。愤世俗，当为人所养，绝世而亡，百年间无人可养其三日。后而有诗文曰:‘铮铮兮白鸟，凌凌兮清魄，释然兮本心，暗暗兮灾祸’。”

相遇，又是如此的偶然。鸟之悲鸣，笛之哀音，昔日断崖上的鸣笛合奏，悲恸天地。失去了一切的王与失去了所有的白鸟，同样的孤独。奏音三日，雨落三日，人鸟共泣。笛音休，鸟鸣止，风雨骤停。

（五）尽头

一路仍是无言，却已非沉默，更多的是二者的默契——万年后灵魂的相逢，即便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恰似无言，彼此已经知晓。莫不出一个“念”字。

…………

（九）圣剑

圣剑从圣湖中浮起的那刻，带回了所有的荣耀，正如曾经圣剑沉入湖底将它们全部带走一样。王，你站在湖中凸起的高地，将剑高举，胜利，映含着烈阳的辉迹，闪烁无尽荣耀。圣湖之外，站满了你的子民，也许这就是你期盼了万年的——相聚。

你举起剑，誓约着胜利，无人欢呼，无人汹涌，空旷的圣湖，已悄无一物。唯有圣剑直立，地下，剑尖劈断的种子不断成长。万年后的今天，我一人站在圣湖之地，仰望的这棵无边巨树，这就是那一世，你我曾见的榕桦。

我释放了你的灵魂，你划出了一阵清风。魂丝凝结浮云环树盘旋而上，如若白色的细长游龙，最后消失在榕桦无尽的顶峰。榕桦漫天飞瓣，蓝色的花散发着洗涤灵魂的清气，我触碰着树干，感知着它生命跳动的韵律。树心中的那把圣剑逐渐粉碎，八千里的混沌，三千里的黑暗中无法安身的亡灵划出一道道红迹，栖身榕桦——我知道，这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

（十）榕桦

一个灵魂承载着一首悲歌，
一个灵魂上演着一场传说。
时光在风烟中飘过，
再回首，纵万年，几人堪将轮回看破?

任务完成了，我睁开眼，回到了圣剑的前面。王杖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亡灵已平息怒火，王的灵魂也归宿榕桦，守护着他的国度。我将剑还给了它的主人，身负另一个灵魂继续谱写着另一首亡灵之歌，而这次又会有怎样的风景，再见一段怎样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