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诉百度文库侵权案分析

1 引言

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使传播信息的速度爆炸式增长，而著作权法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挑战。又由于网络的匿名性等特征，使得诸多著作权拥有者无法用有效手段保护自己应有的权益，因此转而向相关没得到自己授权的网络服务提供商发起诉讼，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此时，出现一大重点难题，网络服务提供商是否对著作权拥有者构成侵权？又需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下面我们将通过一个典型案例进行分析。

1.1 背景介绍

2011年3月15日，刘心武、韩寒、贾平凹等几十位中国作家联名签署《“3:15”
中国作家声讨百度书》，称百度文库在没有经过这些作家授权的情况下，即收录了他们将近全部的作品，并供用户免费阅读、下载，侵犯了其著作权，要求百度立即停止侵权行为。2011年7月，韩寒将百度公司告上法庭，将这场网络著作权纠纷推至顶峰，引发了全社会的热烈探讨。2011年7月10日，北京市海淀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韩寒称，百度文库内收录了诸多他享有著作权的作品，此种行为侵犯了其著作权，因此他请求法院责令百度公司将百度文库关闭;在文库首页上连续七天向其道歉:对其经济损失做出相应赔偿。

1.2 实践意义

正确处理此案意义重大。首先，从立法和司法实践方面来说，有利于明确网络服务提供者的侵权责任，指导司法实践。通过此案明确网络服务提供者的侵权责任，有利于法院更好地解决司法适用的难题，提升司法判决的公信力。其次，从法律的社会效应上来讲，明确网络服务提供者的侵权责任，有利于保障互联网行业的健康发展。网络服务提供者往往因提供网络服务而被牵扯到网络版权纠纷中，如果其动辄成为著作权侵权纠纷中的被告，动辄要承担数额不小的赔偿责任，势必会使其承担过重的侵权责任，从而不利于互联网的发展。通过对该案进行客观的解读，可以帮助我们探索出一条多方受益又共同促进的发展路径即:有益于网络服务提供商，同时又有益于著作权人及全体网民，从而促进我国著作权保护和网络文化产业的健康发展。

2 案情概要

诉讼中，原告韩寒称，其是当代著名青年作家，知名度较高，《像少年啦飞驰》是其代表性作品中的一篇，毫无疑问其享有该作品的著作权。而2011年，韩寒在百度文库上发现其享有著作权的作品《像少年啦飞驰》被多个网友以电子书形式上传至该平台，该平台上其他网友不用支付任何费用即可在线浏览、下载。为此，他曾多次告知百度公司，要求采取措施，删除侵权作品，阻止该侵权影响继续扩大。而百度公司没有积极进行配合与进行相关处理。因此，其将百度公司一举诉至法院，请求法院判令百度公司:一、即刻删除相关涉案文档，防止再度发生此类侵犯其著作权的行为;二、将百度文库进行关闭;三、在百度公司网站首页连续7天向其致歉;四、百度公司对因自身侵权行为造成的韩寒作品免费下载而产生的经济损失进行赔偿，赔偿额为二十五万元(计算标准为:2000元/千字*作品字数)，同时还应当支付其为阻止该侵权行为继续扩大所支出的合理费用4030元(其中包括330元公证费;3700元律师费)。诉讼中，百度公司辩称:首先，百度公司严格按照法律对百度文库进行经营，百度文库本质上属于交流平台，提供一个网络空间以方便大量网络信息的存储，其本身并没有实施侵权行为。同时，存储在文库中的大量文档也是经过各个网友上传分享得来，供网民交流学习，极大便利了广大网民获取信息的需要，因而受到了广泛支持和欢迎。其次，在百度文库页面上，百度公司运用了多种不同方式向广大网络用户展示了我国法律、法规的相关要求，已经履行了应尽的提醒义务。最后，百度公司在接到韩寒的投诉信息后，第一时间将有关链接及涉及侵权的作品进行了删除，作为信息存储及交流平台提供服务商，其已经履行了法律法规规定的义务。同时，百度公司在意识到该问题的严重性后，自主开发了反盗版系统，以自动识别网友上传的作品是否属于他人享有著作权的作品，防止侵权行为再度发生。因此，百度公司认为，在制止侵权行为措施方面，其已经做出了最大努力，请求法院判定其不存在过错，从而不承担侵权责任。

3 案件主要争点

本案一经披露，即引发了社会各界关于网络著作权侵权及“避风港”原则的广泛讨论。近年来，有关网络侵权的案件不断增多，简直层出不穷。该案作为其中的典型，对今后同类型的案件具有极为重要的指导意义，它是在网络时代背景下突显出的网络信息存储空间与网络著作权保护问题，反映了在互联网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新的著作权问题不断涌现，著作权人的权利遭受了空前的催难，网络文化产业的发展受到了严峻挑战，也反映了我国立法在这方面的滞后性。如何确定百度文库ICP和ISP的身份及其应该承担的责任，以及百度是否可以适用“避风港”原则以免除相应责任，是此案的主要争议焦点。

3.1 ICP和ISP的身份定义

在互联网中，提供中介服务，作为信息发送、传输媒介的，我们称之为网络服务提供商。网络服务提供商是一个较为宽泛的概念。一般认为，提供互联网信息交流平台、或者作为中介的，我们都称之为网络服务提供商，即ISP(Internet Service Provider)。另外一种是网络内容提供商(Internet Content Provider)，简称ICP。ICP是选择信息并使之传输的人，即向公众提供信息的人，或者说是选择某类信息上网供公众访问的人。 ICP通过互联网为公众提供各种信息服务，其可以通过有组织地收集、筛选、加工而将各种信息传递给用户。由此可见，这两者的概念是截然不同的，因此他们所需承担的责任也不同。判定百度公司应该承担何种侵权责任，要通过分析百度文库自身的角色定位和其所提供的服务来进行判断，也即，百度文库属于网络内容提供商((ICP)还是网络服务提供商(ISP)，从而确定其应承担何种侵权责任。

3.2百度文库身份认定

判定百度公司应承担的责任，首先要判断百度文库属于何种身份，即百度属于网络服务提供商(ISP)还是网络内容提供商((IGP)。在百度文库首页上，其对自身的功能做出了定义，即:“百度文库是一个信息交流平合，供用户在线分享各种信息及文档。百度文库的一般原理是提供一个信息交流共享平台，由网络用户向系统传送信息，存储于百度文库内，供其它用户在线阅读及下载，它本身没有对用户上传的文档及资料进行技术性的选择、编排，网络用户所下载的侵权作品并不直接来源于百度文库，而是以百度文库为媒介获得，由前述网络服务商的分类及概念的描述，我们可以得知，百度文库是一种典型的网络服务提供商，即ISP。

3.3百度文库侵权责任

虽然百度文库内的侵权作品是通过广大网友上传，但作为平台的提供者，百度文库为作品侵权提供了便利条件，构成间接侵权责任。基于此，决定了百度文库至少不是直接的侵权者，并不应该承担直接侵权责任，韩寒对百度文库的控告是基于百度文库存在大量侵犯其著作权的作品，百度公司在答辩中称，自己只是一家中立的网络服务提供商，仅仅按照技术规则为网络用户提供一个信息上传、存储、交流平台，并不负责提供内容，没有审查义务。如果著作权人将网络用户利用其网络平台进行侵权活动的情况及时通知百度，百度会根据权利人的要求将侵权资料及时做出删除，并且百度公司也确实将相关资料做出了删除，因此，百度公司不应该承担任何责任。但是，是否真如百度公司自己辩称的那样，百度文库真的可以适用“通知-删除”的“避风港”原则使自己免责?

3.4 百度文库能否使用避风港免责

在谈到网络侵权时，人们说得最多的就是“避风港”原则。我国关于“避风港”原则的规定主要移植于美国。我国《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第22条、23条对“避风港”原则做出了具体规定:网络服务提供者为服务对象提供搜索、链接服务，在接到权利人的通知后，根据本条例规定断开与侵权的作品、表演、录音录像制品的链接的，不承担赔偿责任;但是，明知或应知所链接的作品、表演、录音录像制品侵权的，应当承担共同侵权责任。如果侵权内容既不存储在网络服务提供商的服务器上，又没有被告知哪些内容应该删除，则提供商不承担任何侵权责任。在本案中，百度公司适用“避风港”原则来进行抗辩，以求免除自身责任。然而“避风港”原则是否真的能作为其有效抗辩的依据，还需要进一步分析，尤其是侵权人主观过错的认定。

3.5 红旗原则

“红旗”原则是指，如果侵犯信息网络传播权的事实和情况是显而易见的，就了像是一面鲜红的旗帜在服务提供商面前公然飘扬，使得在相同情形下的理性人都能够判断侵权事实的存在时，网络服务提供商就不能装作看不见，或声称其不知晓侵权事实存在的借口来推卸自身、责任。此时，就能够认定网络服务提供商至少应该知道侵权事实的存在，其就不能再适用“避风港’原则来推卸责任。“在美国Io Group，Ino.v.Veoh Networks, Inc案中，加利福尼亚北区法院推断“红旗”原则的含义是:在认定网络服务提供商是否有这种“知晓”时，关键不是一个理性人在综合考虑了所有情况后应当推断出什么样的结论，恰恰相反，关键是当网络服务提供商知晓明显的侵权事实后故意不作为。在判断文档分享网站是否“应当知道”侵权事实的时候，可根据网站是否将用户上传的内容进行分类整理、争议文档的热门程度及宣传力度、文档上传的时间以及权利人著作权声明等多种因素来综合分析判断。在上述因素很明显的情况下，网络服务提供商如果还不采取删除、移除链接等措施，就算权利人没有发出过通知，我们也应当认定网络服务提供商知道第三方是侵权的。由此我们可以得知，适用“红旗”原则是排除“避风港”原则的例外情况。

3.6 案情评判

就此案而言，百度公司在诉讼中辩称，其本身并不知道其文库中的作品内容是否侵权，也没有理由知晓。但通过观察百度文库网页内容，我们可以看到，其在首页中设置了许多排行榜，例如“周排行榜”、“月排行榜”等榜单，并在旁注明了作品的点击量和浏览量。在这些版块中，有作品的名称，甚至作品的封面。既然这些信息出现在百度文库首页，那么可以推断出文库管理者一定看得到，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同时，百度文库有相关专业的技术人员和编辑，这些人应该都是具有极高理性、能够胜任其职的人，他们应该有合理理由知道载于百度文库首页的作品是否侵权。因此，用户上传侵权文档造成对著作权的侵犯这一事实显而易见，如同一面鲜艳的红旗飘扬于百度公司面前，百度公司有合理理由知晓存在侵权行为。因此，百度公司的行为，应适用“红旗”原则，从而排除“避风港”原则的适用。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虽然百度公司在接到韩寒通知后依法将侵权作品进行了“删除”，但是，百度公司应当有合理理由知道其用户上传的作品侵犯了韩寒的网络著作权，其也从百度文库上发布的广告中获取了直接经济利益。因此，百度公司存在主观过错，不能适用“避风港”原则免责，需要承担网络著作权的侵权责任。

3.7 判决结果及其理由

经审理后，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认为，著作权侵权属于一般的民事侵权行为，在我国，民事责任通常实行过错责任原则。
因此，法院判决:百度文库侵犯韩寒《像少年啦飞驰》一书著作权成立。1.要求百度公司采取一定有效措施，制止百度文库侵犯其著作权的行为再度发生的主张，关于什么是有效措施，原告没有进行说明，也没有提交相关证据。因此，对此项请求本院不予支持。2.有关原告提出的将百度文库进行关闭的主张，本院认为，作为百度公司旗下的一种商业经营模式，在一定程度上，百度文库有着多方面的进步意义，如促进文化传播等二其本质上具有实质性的用途，而并非用于侵权。因此，韩寒请求将百度文库进行关闭的主张，没有法律根据，故本院不以支持。3有关赔礼道歉的主张，只有在著作人身权被侵犯的时候才予以适用，此时侵权人才应承担相关责任。本案中，原告韩寒并没有主张其著作人身权受到侵犯，也没有相关证据表明其著作人身权受到侵犯，因此，对该项请求本院不予支持。4.有关损失赔偿问题，通过综合考虑以下情形:原告在社会上的知名度;成像少年啦飞驰分一书的知名度及销售情况;百度公司所实施侵权行为的情节，以及侵权行为所造成的影响等情况，本院认为原告请求的损失贻偿金额过高，故不予以全部支持。对于原告因本案诉讼所支付费用的合理部分，责令百度公司一并进行赔偿。
综上，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第六条第一款、第三十六条、《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第四十八条第一项、第四十九条以及《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第二十二条之规定，判决如下;一、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被告北京百度网讯科技有限公司赔偿原告所遭受经济损失共:三万九千九百元，以及合理开支五千元;二、驳回原告韩寒的其他诉讼请求。

4 结论

随着网络技术的迅猛发展，著作权法在网络时代背景下越来越多地遇到各种各样日新月异的挑战。法律相对于社会发展要求的滞后性昭示了传统环境下的版权法律体系在网络环境中的缺位是无法避免的。一方面，以技术为依托，网络服务提供者成为一个不同于传统出版者的新型法律主体，作为网络产生、存在、发展的必要参与者，在互联网的运行和发展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在日益增多的网络版权纠纷案件中，网络服务提供者往往不由自主的卷入其中，甚至成为承担侵权责任的主体。此次事件里，百度文库是否能借用避风港原则逃避责任？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能。这不仅仅是为了维护著作权人的利益，也是为了维护法律的公平正义。而为了避免像类似著作权被侵犯事件，我们应该加大监管力度，并且逐步去完善相关法律条文，以应对越来越复杂多变的互联网社会，我相信国家法律将会越来越完善，人民的权益也会得到妥善保障，未来的社会会越来越好。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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