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被提拔为项目组长后，主要负责协调和管理方面的工作，不怎么再需要他编写代码了。但是他依旧保持着对学习技术的巨大的热情，坚持要求自己每天写几百行的代码。

在中国，技术好的程序员往往更容易得到提拔。但最终的结果是，技术最好的程序员，一般都不能成为最好的项目经理。就好比技术好的球员，往往不能成为一个好的教练。因为那些天才的程序员往往以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其他人，自己能做到的，就要求别人也能做到。可是有时候，他们认为轻而易举的事对于别人来说却可能难于登天。

提起中国的程序员，就不得不提到求伯君。在陈旭还小的时候，就曾听说过他的大名，那个凭一己之力成功开发了国内第一套文字处理软件WPS的“大牛”。据说他编写代码的时候，曾把自己关在一个小黑屋里，足不出户，困了就睡一会儿，饿了就吃方便面。就这样闭关修炼了一年有余的时间。

终于有一天，小黑屋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蓬头垢面、满脸胡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3.5英寸的软盘，虽然神情有点疲惫，内心强作镇静，但是脸上还是抑制不住地流露一股发自内心喜悦。他理了理那凌乱的长发，仰天长啸道：“我终于成功了”。这个人，不用介绍大家也知道，就是提到他就会让无数中国程序员热心沸腾的天才程序员：求伯君。而他手里拿着的软盘里面放着是让他日后声名鹊起，一举奠定他在中国程序员界地位的WPS的源码。

而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者之一，打扫卫生的阿姨后来回忆说，她当时走进房间的时候，一下子被屋子里的情景震撼住了。按理说阿姨打扫卫生也这么多年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这一次，她是彻底惊呆了。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那位阿姨吃过午饭后，高高兴兴地来到位于某小区二楼的一个房间前。她上午接到一个任务，让她去某个小区去打扫卫生，工钱是平时的二倍。她准时来到了这里，推门进去了。扑面而来是一股方便面盒饭以及各种食物的味道。房间里很黑，只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在房间的一侧一闪一闪地发出亮光。她摸索着走到窗户前，中间不知道碰倒多少东西。然后她拉开窗帘，一束很刺眼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照着她睁不开眼睛。这位阿姨连忙用手挡住阳光，然后转过身来，看到令她一辈子都难忘的场景：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其实的地方都堆满吃完剩下的方便面盒和快餐盒，足有一米多高。

长江一浪推一浪，多少年过去了，很多人的名字已经成为过眼烟云。但是求伯君这三个字却依然挂在程序员的嘴巴。可以这么说，在当时中国的程序界，你可能不知道比尔·盖茨是谁，但是你绝对不会不知道求伯君这个人。求伯君，已然成为中国程序界的一个传奇，成为广大程序员顶底膜拜的偶像。

如果有人问你：“一个身体条件和你一样的人，看了迈克尔·乔丹的比赛，你认为他会去打球吗？”你当然会回答道：“当然不会了，那个人又不是傻子。人家乔丹可是‘飞人’，我们能跟人家比吗？”可事实是，世界上就有这样的傻子。而不幸的是，陈旭就是其中的一个。所以说嘛，不能让一个小孩子随随便便看书，那样可能会误导他一生。

陈旭当初报考计算机系，就是受到了一些介绍求伯君事迹书的影响。他那时候特别崇拜程序员，觉得程序员是能够产生英雄的群体，就像武侠小说里行走江湖的大侠，历史中冲锋陷阵的将军一样，可以“振臂一挥，应者云集”。特别一想到自己写的程序可以被无数的人使用，而他们打开软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名字的时候，陈旭就充满了学习的动力。

可是直到工作以后，陈旭才发现自己错了，或者说自己被“忽悠”了。现在的程序员中已经没有那么多的个人英雄主义。可能说的好听一点，陈旭是项目组的骨干；说的难听一点，陈旭就是项目组的一颗小小的螺丝钉。离了他，项目组照常运转。

在现在的计算机行业，有两种岗位最让人瞧不起：一个是web开发，另一个是外包。用一句流行语来说就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就像是拔牙，同样属于外科手术，但是相比较其他的外科手术，拔牙到最后往往沦为力量和耐心的较量。如果你身在其中，往往会听到这样的对话。问：“你是干什么的？”答：“做web开发的。”问：“哦，原来是做网站的。”一脸的不屑。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问：“你是干什么的？”答：“做对欧美项目的。”问：“哦，原来是做外包的。”同样一脸的不屑。可陈旭现在的工作偏偏就是做对欧美项目的web开发，其郁闷程度可想而知。

有时候静下心来，陈旭经常会想：按理说中国人，不可谓不聪明；中国的程序员，不可谓不勤奋。那么为什么中国的软件行业至今依然落后于世界？很多人都有这种疑问。要说中国软件业最大竞争对手是什么，不是外国的软件巨头，而是国内的盗版和垄断。

说起盗版，可能有人不以为然。有很多人可能认为盗版是好事，不仅方便了广大群众，而且打击了国外的软件厂商，何乐而不为呢？可是真正的事实是什么？举个例子吧，假设你是个小职员，辛辛苦苦干了大半辈子，平时省吃俭用，终于攒下了一笔不小的存款。你把这笔钱都存在了一张银行卡内。有一天你和往常一样，去自动存款机取了这个月的生活费。可是等到下个月再去取钱的时候，突然发现你卡里的余额全没有了。这是为什么呢？原来有人破解了你银行卡的密码，然后又复制了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银行卡，把你剩下来的余额全部取光了。没有办法，你只好报警。可是得到的答复是他们管不了。这时候你该怎么办？你可能是欲哭无泪，唯一能做得就是以后永远也不用银行卡了。这就是中国为什么能出求伯君这样的编程高手，而不会产生比尔·盖茨那样的商业巨擘的真正原因。

有人会说，那盗版可以理解，为什么说垄断是阻碍软件业发展的原因呢？举个房地产的例子说明一下。政府要出售一块土地，有实力的承包商把这块土地接了下来，然后转手就承包给了有实力的开发商，开发商要降低成本，就把工程中的各个流程承包给实力稍差的开发商，最后这些开发商又把具体的任务分给了当地的包工头，而包工头就招募一些当地的农民工给他们造房子。流程中的每个角色想得都是如何赚更多的钱，而所谓的技术积累根本不考虑。软件行业和房地产业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透明度更低一点。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称呼程序员为“IT民工”的原因。

本来项目的人员就很紧缺，王斌现在又离开了，加上没有新人补进，项目组的压力更大了。而且部门最近进行什么软件过程改善的活动，要求项目组所有的活动必须严格按照部门制定的流程规定，更加大了项目组的工作量。最近陈旭几乎没有九点之前回去的。

这个周末，部门请客吃饭。周五的时候，项目经理发邮件给大家说：“考虑项目组近来加班较多，大家比较辛苦。在部门的活动经费不是很宽裕的情况下，部门领导还是特意批准请项目组吃饭，犒劳大家一下。”虽然大家确实比较辛苦，但这不是请吃饭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项目进入困难期，大家情绪比较低落，急需提高一下士气。

因为昨天晚上睡得晚，周六这天的早晨，陈旭接近中午的时候才起来。起来以后，他简单吃了一个面包后，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为了晚上那顿大餐，中午饭也没有吃。下午洗了几件衣服，然后又玩了会电脑游戏，终于挨到晚上了。差不多快到时间的时候，陈旭穿上衣服后下楼了。

到了车站，陈旭等到上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钱包没带。原来下午他把衣服洗了，出来的时候忘记带了钱包。他向司机解释说自己忘记带钱了，希望她能通融一下。那司机是个中年妇女，陈旭以为能好说话，没想到她却一口回绝，说上面有规定，让他等下一辆车。陈旭看见车上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开口求情了，他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只好下车了。

下车以后，陈旭不愿意再回住所取钱。还好吃饭的地方离车站这也不远，他索性就走了去。等他到饭店的时候，同事们差不多都到齐了，此时正围着饭桌有说有笑。陈旭走了进去，找个空的位置坐下了。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预计开饭的时间已经过了，但是饭菜却还有上来。陈旭此时已经饿的肚子“咕咕”直叫，他小声问身边的同事还没开始的原因，得到的答复是大领导还没来。陈旭又问是哪个大领导，得到的答复是，大领导还能是谁，当然是部门的总经理了。

差不多又等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同事口中的“大领导”终于到了。他一边向这边走来，一边打电话道：“好好好，知道了，到时候再联系。”那样子似乎比国家总理还忙。

看到部门领导过来了，项目经理连忙迎了上去，说道：“欢迎部门领导莅临指导，大家鼓掌欢迎。”

然后在大家的掌声中，部门领导闪亮登场。他抱拳向大家道歉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可是公务缠身，实在是脱不开身，耽误大家吃饭了。”然后在项目经理的簇拥下，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坐下了。

等部门领导坐下以后，项目经理拿起了麦克风，说道：“首先，感谢部门领导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项目组的活动，这说明部门领导对我们的项目很重视，大家一定要再接再厉，不要辜负领导对我们的期望。其次，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部门领导给我们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在大家又一次的热烈掌声中，部门领导开口讲话了：“很高兴能参加你们项目组的活动。在过去的两年里，你们项目组一直表现不错，客户对你们的工作也很满意。然后就是希望大家能够一如既往地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争取在新的一年里再创佳绩。我在此谢谢大家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部门领导接着说道：“我就说这么多了，大家可以尽情地吃了。”然后是一阵更热烈的掌声。

陈旭以为现在终于可以吃饭了，正待拿筷子夹菜，可是四顾左右，却发现其他人都没有动筷子的意思。陈旭不解，待仔细观察了一下，才晓得领导们都还没有拿筷子，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进来的时候这桌人这么少。看到其他桌的人吃得热火朝天，陈旭真后悔自己来得太晚了。

一直等到其他桌的同事都快吃完的时候，部门领导还在那儿侃侃而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愿。陈旭此时已经饿得两眼冒×××了，但是还得强打精神听下去。他就不明白了，平时领导和他们遇见的时候，一般连一句话都没有，现在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话。讲了差不多快半个钟头的时间，领导才说他今天有点事，让他们慢慢吃，然后就走了。

陈旭心里想，难怪领导讲的那么多，原来他是吃过了才来。等到部门领导走了以后，大伙也和陈旭一样，估计早就饿坏了，也顾不上吃相，直接狼吞虎咽起来。虽然吃得比较晚，而且还和别人争着吃，但说起来，那天是陈旭吃得最快乐的一顿饭。

周一上班的时候，陈旭又恢复了平时的忙碌。也不知道客户哪来的那么多的需求，一期接着一期，而且规模一期比一期大，似乎永远也做不完。这期工期又很紧，没有办法，陈旭他们项目组又得加班了。陈旭真搞不懂客户是怎么做规划的，难道他们真的是屁股决定脑袋？说起来，程序员的工作真的很累，有时候忙的时候，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陈旭也经常自嘲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熬夜”。自从加班以后，他早出晚归，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和杨若依见面了。

虽然现在已经忙到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其他的问题，但是王斌的话还是经常浮现在陈旭的脑海里。其实想起来，王斌的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而且他的困境也可能是陈旭即将面对的。如果他是王斌的话，那么他又该做何抉择？陈旭真的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