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神仙地，还道人间好
出国之前，我怀揣着对世界名校的各种美好想象，坐上了飞往新加坡的航班。我心想，作为亚洲最顶尖的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教学质量一定很高吧，教授一定很擅长指导学生吧，上课一定能学到很多很多新知识吧，课程体系的设置一定非常成熟而且合理吧，同学们一定都很积极向学吧，食堂一定物美价廉吧，宿舍一定很舒适吧，校园一定特别漂亮吧，实验室的学长学姐一定科研经验都很丰富吧……那时的我觉得这就是世界名校该有的样子，而且我相信这是很多人心目中世界名校的样子。但是，是梦总有一天要醒。
一年下来的整体感受是，新加坡国立大学和南科大差不多——都是建在山上，景致很漂亮，老师上课提问底下的学生从不回答。
课程教师也不会认真指导学生的project和论文。一年以来，有3门课要求了组队完成project并写一篇论文，我以为是要大干一场。结果忙活了一个多星期，到小组讨论时，同学提醒我，这个project不用真的做，我们只要确保选题的重要性，然后提方法，然后论证方法的可行性和创新性， 就行了。我大吃一惊，100%纸上谈兵，这样的project真能训练人吗？确定不是训练人吹牛、包装和忽悠的能力？不管怎么说，做这种project我是毫无经验的，所以基本上我听队友的话，队友分给我什么任务，我就尽量完成。最后我们的3篇论文题目是
<1> The use of bio-ceramics in antibiotic delivery for the treatment of osteomyelitis.
<2> Fluorescence imaging with organic fluorophore in second Near Infrared (NIR-II) optical window to monitor and detect Ductal Carcinoma in Situ (DCIS).
<3> Microneedle patch with overexpressed cyclin D2 MSC-derived cardiomyocytes for myocardial regeneration.
我对NUS的课程算是失望到了极点。又听其他学校的3+1+1同学说，他发现凡是研究生课（BN5000和BN6000），都特别水。往往是上两星期课，然后做两个星期pre，然后再上两星期课， 再两星期pre，然后期末了，布置project一节课，复习一节课，然后考试，大功告成！我一想还真是这样。
但我没想到的是，NUS的课程竟然还可以让我更加失望。提交最终的论文之前，我们要分阶段地提交选题报告、文献调研、论文大纲，这是为了确保我们每一步都走得不错。写完了选题报告，我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提交了，因为不知道我们选题是不是符合老师的心意。我不放心是因为我们一开始的选题是，用机器学习方法对乳腺癌疑似病例进行确诊并分型。且不说这个方法的创新性和可行性，关键是我们这门课是《生物光子学与生物成像》，我觉得这里面丝毫体现不出任何跟本门课程相关的内容。于是我下课去问了老师，这样的选题行不行，老师说行。我又问，可是就算它能解决问题，但它使用的方法跟我们课程内容关系并不大呀。老师说了啥，我没太听清楚。反正不管他解释了什么吧，他说这样的选题行，我就放心了。于是我们后来又提交了文献调研，半个学期过去了，我们没有期中考试，但要做一个pre讲project进展。我们做完pre之后，老师评论“用的方法和本课内容关系不大，希望你们在project里能体现本门课程所学知识内容”。我哑口无言，前面交给他的那些选题报告、文献调研，他到底看了没有呀，看了为什么不及时把问题告诉我们？何况我还专门去问过他，他还说这样的选题可以。大概也是这段时间的一节课上，有同学提问考试会不会提供往年的试卷给我们练习，老师说会。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我和队友们立即调整了方向，说是“调整”，不如说是完全推翻之前的设想，从头做起。尽管最终我们放弃了机器学习的方法，其实我仍然觉得和那门课教的内容没有多大关联。最后我们用到的那些知识，没有一样是上课教过的。队里有两个女生，提出了一个其实很朴素很不严谨的解决思路，我们就沿着这个思路编下去。说是“编”下去一点也不过分，因为我们不做任何实验，就是读论文，然后根据我们的理解，想出一个貌似可行的方法，还要写期望得到什么样的测量数据，怎么处理数据，期望得到什么样的处理结果。到底这套方法可不可行，我们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后来当然明白了，一点都不可行。
南科大本科生的课程project虽然也很不高级，但起码是真刀真枪地做实验了，收集了真实的数据，也真的写程序去处理了。而在NUS这样的project在终评占比竟有60%，我问实验室里一个上过这门课的学长，他说以前占90%，我彻底无语了。在认错这方面，NUS和其他任何学校都一样，有错一定先是学生的错，然后才有极微的可能考虑万一会不会是老师的错。我跟别人讲起这件事，收到过最冷冰冰的回复就是，你就不会选别的课吗？
我以为失望到这里，应该是最低点了，结果离最低点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所有同学pre结束，离下课还早，老师讲了几句话。其中说到，“你们现在在学校里，还有老师去耐心细致地指导你们，等你们以后毕业了进了公司，就不会有人再这么指导你们了。”有人提问，会不会给往年试卷，老师说不会给。还有人问，会不会给公式表，老师说：“放心，重要的公式会给你们的。”
最后到了临考复习，之前没有细看过这位老师的课件，结果细看发现小错不断，有的公式写错了，有的是用错了数学符号。一面在课堂上满口强调“要理解背后的数学”，一面自己在课件里又犯常识性错误。除外之外，他的课件偏偏还很难懂，可能是我水平太差，看不出前后文的联系，总觉得前面的知识在后面用不着，后面的知识在前面也没铺垫。有一节课专门讲了蒙特卡罗模拟在测量生物组织光学特性中的应用，可是题目虽然点到了“应用”，事实上只有这种方法的描述，完全没有提到如何在实践中应用。我以为下节课该讲了，结果下节也没讲，后面一直没讲。最终我也不知道怎么在实践中应用。我之前听课不求甚解，所以直到期末考前才注意到课件有这个问题，不知道老师是不是在课堂上讲了只不过在课件里没写。
有的课，听不懂我知道主要责任在我自己，因为我事后弄明白时发现的确很复杂，比如我在南科大学的数学分析和线性代数2。但有的课，我课堂上听不懂，事后弄明白了发现一点都不复杂，那我就会认为是老师讲得不好了。
临近期末时，因为社团里负责了一个活动，各种事情刚好挤到一起，那门课的课件也看不太明白，就先去复习别的课了。可惜的是，最后轮到复习那门课时我还是看不太明白。公式中各物理量的意义，怎么来的，都一知半解。然而复习的时间已经用完了，该考试了。我考前半小时匆匆看了一遍例题，把所有计算题的题目和解法都背了下来。考试居然真遇到了好多几乎一模一样的题目。可是，我记得没有那么牢。等我写完2道大题以后，第3道大题的答案想不起来了。至于那个公式表，根本就没有，倒是确实有两道题给了两个公式，仅此而已。事后我估计，假如复习时先把题目都背下来，记牢，然后再去看课件，应该能多拿很多分。
世界名校的排名又更新了，NUS仍然是亚洲前三，甩开南科大一大截。于是我对于所有的名校排名都产生了怀疑，排在南科大前面的，真正比南科大强的到底有几个？又强在什么地方？如果说强在科研实力，但那关我什么事呢？我只是个本科生而已，又不会有人闲到来指导我。如果说强在教学水平，又有几分可信呢？
最后呢，隔壁实验室3个3+1+1学生，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在NUS继续读硕士，有的去了国内读研，有的去了欧洲。当然了，不能武断地以偏概全，不一定NUS所有老师都像我遇到的这样。除开那门课以外，生医工作为一个交叉学科，NUS的课程设置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有重点，没有层次，也没有选课指导，甚至连教学秘书告诉我们的选课规则都是错的。
限于篇幅原因，我对NUS的不满难以言尽，比如导师培养学生的方式，真要写出来能比我的毕业论文都长。NUS也有闪光点，比如NUS的同学对我很好，社团有家的感觉等等，但在本文没有提到。总而言之，NUS在我最看重的授课和科研指导方面真的给我留下了很差的印象。我现在对牛津、哈佛之类的学校也一点都信任不起来了，只知道南科大一点都不比NUS差，而且对任何受到多数人称赞的东西都产生不信任感，期盼着有一天看到它的伪装被撕下才会感到真实。教学和科研，相比于教学和科研的评价指标，孰轻孰重；有待一日，南科大的名字响起来了，希望引以为戒，不要重蹈NUS的覆辙。
来NUS的这一年，既有些后悔，毕竟NUS完全不及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又有庆幸，因为是梦终须醒，越早越好，长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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