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机大战简史（第二版）

第二版序言

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为一个问题所困惑，这个问题就是，智能是如何产生的。

有人认为人的心灵生来就拥有知识，但充满的欲望身体蒙蔽了它，只有通过学习，人们才能摆脱欲望的纠缠，从而回忆起本来就拥有的知识。有人认为人的心灵好似一张白纸，不带任何观念，只有通过经验，人们才能在那张白纸上绘出庞大的积累。不论是回忆说，还是经验论,都是试图从某个角度解释知识的来源，却不能说明，不管来源如何，知识何以能被人运用，并呈现出智能。

有科学家相信智能与计算和推理相关，他们提出了一套又一套的符号和规则，可这些符号和规则都是死的，却看不出来有什么灵活的智能。也有科学家相信智能与人脑相关，于是开始研究人脑的结构作用机制，且不说人脑的功能原理还是有待进一步的探索，就算是智能产生于人脑，那智能是人与生俱来、还是后天才学会的呢？

费曼说过：“如果我造不出来,就说明我有没理解。”这句话为一些人所信奉，他们开始人工制造智能。如何检验他们制造的智能的效果呢？方法很简单，拉出来比试一下就知道了。如果在一些智能活动上，机器的表现与人相当，甚至比人更高明，那么就证明了人工智能的在某一方面的成功。下棋无疑是最适合这种比试的智能活动了。

我没学过国际象棋和围棋，也没学过人工智能，但这不影响我对人机对弈的关注。当这些故事收集得多了，便有了《人机大战简史》一文。当这些故事收集得更多的时候，便有了《人机大战简史》的第二版。第二版与第一版相比的主要变化有：

增加了章节标题
收录了更多人机下棋比赛的故事
修正了一些文字、数据和评论

0.前言

19世纪，美国开始大规模修建铁路。修建铁路的第一项工作是平整土地，工人们首先要用大锤把桩子楔进石头。有一天，一个商人向铁路公司推销一种用蒸汽驱动的钻孔机，说这机器比十二个工人同时作业还要快。工人约翰·亨利得知公司打算购买它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机器正在取代美国最好的工人，仿佛看到了男人们失去了家庭以及作为人的权利。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亨利决定向机器发出挑战，比赛谁能在相同的时间里修建最多的路。亨利最终战胜了机器，但不幸的是，他因为疲劳过度，一命呜呼。

今天，恐怕再也没有人像亨利那样试图机器比力量或是比速度了。自18世纪以来，瓦特改良的蒸汽机显著提升了机器的效率推动了机械工业乃至社会的发展。传统上需要人做的工作，越来越多地被机器所取代。人们不但把输给机器当做没有尊严的事情，反而开始享受从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的状态。人们相信，人与机器相比的优势不在体力，而在智力。

那么，人与机器在智力上的较量又如何呢？

1. 序幕开启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为了破译德国的密码，派出阿兰·图灵（Alan Mathison Turing，1912年6月23日－1954年6月7日）去造计算机。图灵成功地设计出一款名叫“霹雳弹”的机器，在密码破译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图灵的志趣绝不仅仅在于造机器，他所关注的是计算机可以做什么的问题，这是极富远见的设想。图灵认为人脑好比计算机，初生婴儿的大脑像尚未组织好的机器，经过训练可以变成组织好了的机器，类似于通用机。图灵相信，如果一台通用机能够制造出来，那么它可以像一个孩子那样学习很多东西，并且最终展示出智能行为。

图灵率先探讨了下棋与机器智能的联系，甚至还草拟了可以让机器下棋的算法。（这个算法我们在后面还会提到）

1950年，图灵提出著名的“图灵测试”——一个人在不接触对方的情况下，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和对方进行一系列的问答，如果在相当长时间内，他无法根据这些问题判断对方是人还是计算机，那么，就可以认为这个计算机具有同人相当的智力，即这台计算机是智能的。图灵测试的本质是让人类来测试机器是不是有智能，自此“人机大战”成了人工智能的试金石，一幕幕地上演。

2. 跳棋

跳棋是计算机编程实现的最早的棋类游戏。

1949年，计算机技术的先驱者阿瑟·塞缪尔在IBM第一批商用计算机IBM701上编写出世界上第一款走国际跳棋程序,这款闻所未闻的智能程序虽然下棋水平不那么高明，却让当时的人们感到十分兴奋。

1952年,英国计算机科学家克里斯托弗·斯特拉奇编写出了一个跳棋程序。图灵是这个程序的第一个用户。毫无悬念，图灵赢了。

随后，塞缪尔招募了许多程序员们来改进程序，不断的提升，终于让它在1962年击首次击败败了人类玩家,在1963年击败了美国康涅狄格州的跳棋大师罗伯特·尼尔利。

相比塞缪尔提出的概念的冲击，加拿大艾伯特大学的乔纳森·谢弗开发出奇努克挑战职业棋手的道路却实实在在的给人们带来刺激。

1990年8月，奇努克的第一个版本一路过关斩将，赢得了美国全国锦标赛的资格。不久，它又获得了世界第二的好成绩。

1992年，奇努克的第一次挑战世界冠军马里恩·汀斯利教授，以失败告终。汀斯利40年职业生涯中只有9负，人称“恐怖选手”。事后有评论认为：相比奇努克犯失误，汀斯利倒是表现的像是保守的程序。这暗合了汀斯利赛前自豪的宣言，“奇努克是由人的手编写，我却由上帝之手编写”。

第二年美国跳棋联合会和英国国际跳棋协会迫于一些伦理压力决定不批准奇努克参加比赛。但汀斯利却对机器表示了明确的支持，他把头衔禅让了出去，以个人身份再次接受奇努克的挑战，由计算机协会组织，颇有独孤求败的味道。谢弗教授团队也铆足了劲，升级奇努克的硬件，并进行更多的输入训练。

1994年的比赛以平局告终，这似乎没有造成什么波澜。汀斯利安度晚年，但紧接着就是奇努克保持了类似汀斯利的不败战绩。奇努克是第一台在人类游戏项目上获得世界冠军的计算机,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

西洋跳棋的规则毕竟过于简单，而国际象棋被认为是可以衡量智力水平的游戏，成了人机大战的经典项目。

3. 国际象棋

1962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科学家阿兰·科托克编写了一个能够击败国际象棋业余爱好者的程序,不久该校的理查德·格林布赖特又开发出了MacHack VI型机,成为第一台有实力参与国际象棋锦标赛的计算机。

1977年,美国西北大学的拉里·阿特肯和大卫·斯雷特开发的CHESS 4.6第一次能够击败A级国际象棋手。

1985年，当时的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在德国汉堡举行了一场人机车轮大战。卡斯帕罗夫在5个小时内，以32:0的完美比分击败了所有电脑公司祭出的硬件和象棋软件程序。

1988年卡内基·梅隆大学的默里·坎贝尔等人编程的HiTech赢得了宾夕法尼亚州国际象棋锦标赛,被授予大师头衔。

1989年，卡内基梅隆大学的博士生许峰雄博士，他把程序并行运行在三台互连的SUN工作站上，取名叫深思。卡斯帕罗夫与深思的对弈被媒体誉为捍卫人类尊严的比赛。然而实际情况有点令人失望，电脑根本不是对手，卡斯帕罗夫轻松取胜。当时，电脑国际象棋还处于幼年时期，硬件和软件上都有很多失利的原因。此后的几年里，没有策划下一次比赛，但是人机大战的序幕正式揭开了。

1994年，英特尔组织了可能是史上最强的闪电战大赛，参赛的有17名特级象棋大师，还有一台装备了英特尔奔腾90的电脑。初赛时，电脑和卡斯帕罗夫并列第一。在复赛中，卡斯帕罗夫志在必得，以4:1大胜电脑。

1995年卡斯帕罗夫和电脑又进行过两次对抗。第一次是在科隆对Genius，采用双局制。首局卡斯帕罗夫胜；次局下和。第二次是在伦敦对Fritz4，卡斯帕罗夫首局战胜了Fritz4；次局和棋。这段时间，电脑也有偶尔取胜的时候，但总体上卡斯帕罗夫占上风。

许峰雄博士毕业后进入IBM公司，与一个团队全职为电脑国际象棋工作。1996年，新的程序开发出来，称作深蓝。为了纪念电脑诞生五十周年，ACM组织了卡斯帕罗夫与深蓝的比赛。六局中，首局电脑胜，媒体一片哗然。但次局卡斯帕罗夫走得精彩，扳平比分。接下来两局是和棋。最后两局卡斯帕罗夫终于连胜，满意地为这次对抗划上句号。可惜，优势只维持了一年。

1997年，深蓝升级到更深蓝，与卡斯帕罗夫再次对决。在决定胜负的第六个回合中，电脑只用了22步棋便迫使卡斯帕罗夫投子认负，最终电脑以3.5-2.5胜。这是棋王职业生涯里最快的失利，也成为人工智能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毕竟，没有几个人能比卡斯帕罗夫还聪明。在当时看来，人电脑能像人脑一样思考的前景也许并不遥远。

此后，IBM再也不肯与卡斯帕罗夫比赛。

人与电脑的对弈的比赛时不时还有，只是不再那么吸引眼球了。电脑硬件的性能继续提升、软件算法继续优化，甚至手机上也可以运行很高明的下棋程序。据说迪拜曾举行了一场国际象棋比赛，格鲁吉亚一位非常厉害的特级象棋大师，偷偷在厕所的纸巾里包了一部手机，对手每移一步棋，他就跑到厕所用手机软件计算棋路，对手生疑向裁判举报，裁判进入厕所检查才将他这计戳破。这事丢人的是作弊的行为，人们已经不觉得输给电脑丢人了。

2012年，图灵诞辰100周年纪念，曼彻斯特大学邀请卡斯帕罗夫与图灵的下棋程序较量。卡斯帕罗夫只用16步就打败程序。这个结果是可以预料的，因为算法是图灵在60多年前写的，只有看两步的能力，卡斯帕罗夫估计他大约向前看十步。

在国际象棋赛事上，计算机选手的强大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2006年，人类最后一次打败国际象棋程序，从此彻底认怂。接下来，就轮到围棋了。

4. 围棋

围棋是人类发明的最复杂的游戏，不是说围棋每一个着法都比国际象棋多，而是两者下法的理念有所不同。简单地说，简单地说，国际象棋的目的就是杀王，子是越下越少；围棋的目的是“圈地”，子越下越多，地多者胜。这实际上就给电脑出了一个难题，围棋一直被认为是人类智力对抗电脑的“最后堡垒”。

1985年，台湾实业家应昌期悬赏百万美金，搜寻能够打够职业围棋手的程序，而不可得。

2015年10月,Deepmind公司的围棋程序阿尔法狗(AlphaGo)五战五胜，打败了欧洲围棋冠军、职业选手二段樊麾。

2016年3月，阿尔法狗挑战世界冠军头衔的职业选手九段李世石。这场比赛引起了无数懂围棋或不懂围棋、懂人工智能或不懂人工智能的人的围观。比赛结果是阿尔法狗4:1胜，人类思维的最后堡垒也被入侵了。
其实下棋这种推理活动总能转化为计算，计算机获胜是迟早的事。可是图灵提出的图灵测试，并不限于下棋。

2016年3月，在阿尔法狗与李世石开战前2天，中国人工智能创业项目异构智能也宣布将在年内向中国围棋选手柯洁九段发起挑战。

5. 下棋之外

其他领域的进展比下棋似乎要平缓。

最具里程碑意义的进展是在2011年，美国有一个流行的知识问答电视节目，称作《危险边缘》，它的题目涵盖了时事、历史、艺术、流行文化、哲学、体育、科学、生活常识等等，而且节奏极快。在一场节目中，IBM的沃森超级计算机击败了人类。三轮比赛显示沃森确实厉害，反应超快，第一、二轮抢答近百分之九十题目，第三轮也逾百分之六十，答对率逾百分之九十五。

与下棋相比，知识问答已经比较恐怖了，但他还不会让你失业。有些更恐怖的，会让你失业，比如驾驶汽车。

开汽车的行为是十分复杂的，人们都要学习很长时间才能掌握。人们原先普遍认为它无法规则化，因此自动驾驶是无法实现的。2004年，达帕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举办了无人驾驶挑战赛。所有赛车都未能跑完全程，最优秀的车也不过是用几小时走了8英里。这个结果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次比赛之后，斯坦福的领队离开学校，进入谷歌。到了2010年，谷歌宣布它们改装的车，已经上路行驶了1000多英里，全程无人干预。 2012年4月，谷歌宣布自动驾驶汽车已经开了20万公里并已经申请和获得了多项相关专利。2012年5月7日，内华达州批准了美国首个自动驾驶车辆许可证，并宣称，先前在高速公路、市内街道和拉斯韦加斯闹市区域的测试显示，自动驾驶汽车可以安全行驶，甚至比人工驾驶更加安全。现在，大家基本上相信，司机在未来若干年将会失业。

未来若干年将会失业的，恐怕不只有司机。

2014年，美联社宣布将启用自动撰写新闻的电脑系统。这个系统每周能写百万篇文章，如果需要，写稿速度最高可提升至每秒2000篇。美联社的记者开始对此非常不屑，可是三个月后，记者们终于承认，机器写作不仅神速，而且错误率比人工还低。于是有些小编可能会失业了。

2015年，淘宝发布公告称，将在北、上、广的特定区域内试行无人机自动送货，设置好目的地和飞行线路的无人机，可以在一小时内完成从下单到收货的全过程。2月4 日零时，北京的一位编辑拍下了一个“极速大礼包”，将收货地点选在了人流量较高的朝阳区金台夕照地铁站。不久后，这份订单即被圆通方面确认为将使用无人机送货的全国第一单。于是有些快递小哥可能会失业了。

6. 尾声

人机大战，在体力上，已经输了。在智力上，也开始输了。那人类还有感情啊！可是机器没有感情，你怎么比？

声明：本文所引资料都是二手的，且没有经过考证，部分参考文献如下：

1) 人机大战：无尽魅力 http://www.xqbase.com/computer/manvscomputer.htm
2) 美国故事约翰亨利 http://www.hjenglish.com/new/p467597/
3) History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istory_of_artificial_intelligence
4) Compuer and chess: A history http://www.chess.com/article/view/computers-and-chess—a-history
5) 马丁戴维斯《逻辑的引擎》
6) 未来几年，哪些人将失业？ http://learning.sohu.com/20150504/n412306245.shtml
7) 人机博弈六十年 http://www.cssn.cn/yyx/qwsy/201603/t20160310_2915388.shtml
8) 人机大战简史 http://weibo.com/p/1001603919632573549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