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二呆青年勤修苦练终成一代大侠记

霍华德：二呆青年勤修苦练终成一代大侠记
2009-06-02 19:59:43　由张佳玮·信陵发表　

依我所见，世界一般有两种很荒谬的看法。A 有人看见个年轻怪物，瞥一眼他的年龄，脑海里做一四则运算，就兴奋得鼻子流血。 B 有人看见一个现役的怪物，就学猪八戒一样抽抽鼻子，老大不情愿说“不就是有天分么……”，然后就觉得自己精神上胜利了，高兴走开去吃汉堡长肚腩。

A群人的错误在于：他们以为天赋必然成功。他们活像日本艺妓屋的女将妈妈桑，手托一妹妹的下巴就可以看出她未来会变成章子怡还是韩红，以为只要浇水施肥光合作用，这个年轻萝莉就能成为吉野太夫——这就是2001年看到斯威夫特扣了几个篮就兴奋到晕过去，回身给他榜眼位和大合同的那群人。

B群人的错误在于，他们以为成功必由天赋。他们看到31岁的科比还可以做拉杆勒布朗在中远距离机关枪扫射韦德成为东部首屈一指的中投手姚明罚球百发百中时就开始念叨“啊这是天赋”。他们会选择性无视大腕们每年夏天装得满一游泳池的汗水。B群人适合去看梁羽生老师的小说——众所周知，梁老师每部小说里的菜鸟到下一部熬完工龄都会顺理成章变身升级，成为道貌岸然一副居委会阿姨样来阻挠主角和女主角婚恋的超级大侠。

2009年夏天，世界看德怀特·霍华德，纷纷交头议论：这厮一身横练筋骨，真是洪荒巨兽，生人勿近。问题是，此兽不是梁大侠的主角，没用修改器改级。回看2004年他在亚特兰大打高中，远看就是一个骨头架子，表情酷似《十万个为什么》封面上的纯洁少年遐想，怎么看都是个二呆少年。选秀资料上赫然写着体重240磅合109公斤，与前一年状元勒布朗一样。
五年之后的今天，注册体重120公斤。连跑带跳还能学超人起飞，从当初的大骨头架子到如今蹲禁区里可以吓飞联盟95%家伙的野兽……你真以为11公斤硬扎扎块垒分明的肌肉是吃吃喝喝凭空长上去的吗？

这个二呆青年生活在一个不那么好的年代：进NBA那年，恰逢严吹手部动作规则实行。大个子纷纷披靡，切入党春风得意。时代要求大个子们纷纷奥库拉希德化，猫到禁区外偷射三分，可叹这孩子还在坐三秒区观天，不知外面世界很精彩。2004年他的选秀报告吹：这孩子高中时能打后卫，骨骼清奇外带天赋异禀。那意思是一通了奇经八脉他就成鲨鱼了。可你细看会发现，报告上净夸他“骨架好”、“速度快”、“弹跳好”，纯粹是田径运动员标准。三季打完，情况有些不对，世界交头接耳：能跑能跳还能往篮板贴大头照……他还能干点别的不？

伟大内线得分手们的得分触觉与生具来，潜藏在他们的DNA里。卢·阿尔辛多（贾巴尔，嗯）在高中时就开始用天勾让防守者觉得“妈的我干嘛跳起来自取其辱”，麦克海尔和大梦分别从冰球、手球/足球改打篮球后，无师自通成为了低位步伐的活教科书。阿尔·杰佛森在高中时场均50分。而德怀特，打完了三年职业篮球，他的得分手段还局限于以下：快攻扣篮，空接扣篮，抓到进攻篮板后双手扣篮，接到突破分球后扣篮……他曾经被岁数老他一倍的克里夫·罗宾逊老爷爷防到单场只得一分，老爷爷唯一的手段是“蹲低身位卡住你的腰让你没法转身。”直到2007年夏天，这个二呆青年还是毛手毛脚：他的成绩是一堆两双，三季246场常规赛全勤，还有扣篮大赛上那张评委都没看清的大头照。
——还有，每次他到禁区里“我投我抢我再投我再抢妈呀失败了”之后，客队的底线球迷朝他发出的嘲笑。

如果把年份划到2007年，你可以发现，这是个多纯粹的二代青年立志传？骨骼清奇，天赋异赋，发奋图强但不得其法。但二呆青年不怨天，不尤人，他只是呆呆的跟人秀弹跳、吻篮筐、耍扣篮，练罚球。
噢忘了说一句。二呆青年德怀特·霍华德是全联盟最虔诚的基督徒之一。所以，虽然有那么华丽的肌肉体格，他却没有文身——在拉希德这种艺术家眼里，浪费这么块好画布，真是暴殄天物啊……像大多数基督徒一样：他感谢上帝赐给他的天分，相信上帝不会抛弃他。安身立命，乖乖打球，而且热爱世界。

然后，二呆青年就迎来他的命运转折了。

一个二呆青年，傻愣愣的，力气不错，没有技艺。遇到一个至刚至猛的师父，教了武功，忽然成为天下顶级高手，而且还是傻不愣登，无欲则刚。
这故事让你想到谁？

二呆青年郭靖遇到了洪七，得授了降龙十八掌；洪七对郭靖说：这十八掌是至刚至猛的功夫，任他落英神剑掌如何花俏，你一掌过去，便即破了。
二呆青年德怀特·霍华德遇到了帕特里克·尤因，外加斯坦·范甘迪。尤因大概会说：叔我当年除了翘膝盖顶人裤裆，也没什么花俏招式；只是叔也是个刚猛汉子，倒可以传你几手至刚至猛的玩意儿。

2007年秋天，斯坦·范甘迪明白了一点：这怪兽一动起来墙倒屋塌，得给他腾空一点，不然怕伤着自己人……托尼·巴蒂坐板凳，刘易斯+特科格鲁锋线首发，远远站开，德怀特喀喀嚓嚓变成了霸天虎。进攻时，场面空荡荡，他学会了西克玛步转到面筐或侧对篮筐，杀出一条血路后扣篮。防守端，他一个人横行霸道垄断整个禁区，也不用怕一起飞把禁区里的托尼·巴蒂给震飞了。这是2007-09季魔术最成功的地方：一堆人挤在禁区里只是碍着这兽手脚，让他人堆里玩兰花指，那是张飞对针眼。拉开来，放他一人在禁区里，轰轰发发降龙十八掌，挡着死触着亡。天兵天将互相望：这猴头原来恁的狂。

当然啦，你可以说二呆青年运气真好：好骨架、好弹跳，队友又肯帮衬着，遇到个明师，捏成合适的体系，还有个猩猩师父教着，福气享尽。可是，直到东部决赛前，都还有ESPN专家念叨“干嘛第四节不给德怀特球”。哪怕到得总决赛，都还会有“魔术禁区弱侧缺个把门的”、“魔术没第二个篮板手”这类忧虑。德怀特在这体系里可不是翘二郎腿抽水烟袋的大爷。禁区篮板一把抓，封堵围盖一肩扛。投篮全队排第四，做墙还比接球多。斯坦拍拍肩：能者多劳，你多劳劳。

尤因教了他面筐侧身勾手和后转身步伐，教了他卡位移步和禁区防守侧滑。可是，他没法教他手指柔和如弹琵琶。因此，虽然他卡位压空间勾手常能蹭进几个，遇到肯特里克·二胖·帕金斯这种D罩杯推不开的就有麻烦。东部决赛，骑士纷纷扑来拥抱，送他上罚球线：看这厮胳膊肘以下硬得跟机器人一样，人工智能还没细化到手指吧？
——19罚14中；9罚7中；13罚8中；16罚12中。

——兽族也有人类朋友：科克兰和普罗索罗。科克兰说有七个月，他们一起和超人研究肉体升级程序。具体是这样：
“通常来说，球队的训练会在中午结束。德怀特会回家，大吃一顿能量块，然后开始娱乐和休息。而当晚上8点钟时，如果没有比赛，我们就会在训练馆里会合，那时球场上空无一人，就我们三个。他只做一件事：练习罚球。这是非常枯燥的过程，所以我们的陪伴能让他获得一点乐趣，同时也能督促他。他每个夜晚必须罚进300个球，而最后20个球必须一口气全部罚中，不能罚丢一个。如果有失误，那么计数就必须从0开始。有时他脑子记不清整300个，我们俩就负责这事。”
——让一个常规赛60%罚球率的家伙连罚中20个……

你可以重新看他的录象，看他的罚球和勾手。小臂发硬，手指发僵，和天勾大梦那种爱抚女郎般的细滑手感，完全是两样。想一下他从2007年夏天的犯规失误机器，到如今的年度防守球员，再想一下东部决赛他连续不断的弱侧45度分球。
回到开头关于他天赋的话题：2009年的这个怪物，是怎么塑造出来的？
——虚竹道：“原来如此。前辈，你天生神耳，当真非常人可及。”童姥道：“什么天生神耳？那是练出来的功夫。”
——郭靖茫然不解，只是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以备日后慢慢思索。他学武的法门，向来便是“人家练一朝，我就练十天”，当下专心致志的只是练习掌法。

郭靖和二呆青年德怀特·霍华德一样，似乎很幸运：前者闭着眼睛都能撞到南帝北丐级的名师，后者似乎拥有古往今来第一流的天赋。可是，前者每逢一门功夫到手就死练傻背之日，后者二呆到需要哥们来帮着数罚球之时，世界都打一哈哈就过去了。

关于二呆最动人的瞬间，请回到2009年全明星赛之夜：当他低头让那个蛤蟆绿的矮个子从他头顶越过时，他就成为了这一天的MVP。理由如下：
——当场边的星光（伟大前辈和保罗、韦德、勒布朗们）超过场内时，你会发现，这真是一场二线明星的杂耍。真正巨星身价依然来文艺下乡娱乐群众的只有他。
——在他搞怪的时候，你可以看见鲨鱼、乔丹、希尔、坎普时代群星毕至的全明星影子，可以看到80年代末伯德、威尔金斯、乔丹这些巨星们在一个个单项赛耍威风（虽然有点大欺小嫌疑）的样子。实际上他本可以和其他巨星一样，道貌岸然坐在场边秀眼镜和西服去的，但他还是选择混在一堆二三流明星里，满嘴咩哈哈的来娱乐世界。

现在我们都说，魔术是支防守坚韧的队伍，他们依靠团结、信赖和快速倒手制造三分机会，敢于赌博投三分。这支淳朴团队的铁军，需要保持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心态，才能长期保持这种略有变态的远射攻略。这是一支没有王牌的军队。刘易斯？他面无表情的投篮，笑不露齿；特科格鲁？一个年薪600万的组织者，在对骑士的生死之际面露冷笑。阿尔斯通大脑小到来不及知道何谓紧张，康特尼·李戴上铁面具后像罗伊和汉密尔顿一样冷峻。而二呆青年德怀特·霍华德？他的存在让魔术可以排俩小前锋首发，因为伊哥达拉在76人败北后指出：“这怪物可以以一防二，覆盖两个人。”同时，他的前场篮板和篮下吸引，又给了魔术全队投三分的气力。反过来，这个团队也成就了他：这是硬件部分。
软件部分：杀到总决赛为止他们一共败了七战，四战是被对手绝杀；东部决赛，他们被裁判给出了若干不那么合理的判罚；世界津津乐道于湖人VS骑士或者凯尔特人VS湖人，视他们为无物，他们却只是像流水线一样射进一记又一记三分球。只有奥兰多球迷看不过眼，会高举牌子来抗议：“科比VS勒布朗？永远不会发生！！”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经历过了足够多的挫折和无视。2007年夏天，他们或多或少，都是人生的失意者。内尔森被迫签了一份低薪合同，土耳其人28岁开始首发，刘易斯每天打开报纸就看见关于2000万年薪的新笑话。可是，球队有一个二呆青年，一切都好说话：德怀特嘴咧到耳朵边，让这支球队充满了这种调调：被绝杀？输球？看那二呆青年，好象没什么大不了……就在这样“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过程里，他们进到了总决赛。

德怀特所以为二呆，是因为联盟有邓肯这个大呆。大呆是呆到绝圣去智疑似混沌未凿。二呆是呆到心直口快开朗真性情。二位呆子都信奉一些最简单的事：信奉教练，信奉努力，信奉上帝，信奉不烟不酒不花不刺青，信奉团队，信奉大家开心，信奉一些你在中学里被教的、社会上的老混子要你千万别信的玩意儿。可是，就是这种呆让他们成就了融洽的团队。他们在各自的团队中是没有领袖架子的领袖。大呆是冷笑话和面无表情，二呆是傻笑和……傻笑。而这样的团队为什么绵延柔韧？因为团队和他们一样：无欲则刚。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理解这个。比如，欧阳克看着郭靖黄蓉在一起时，满脑子癞蛤蟆和天鹅的幻灭感，只好恨恨的说了一句连嫉妒带无奈的话：

“呆人有呆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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