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月光很好，池塘的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

池塘里的鱼有的在睡觉，睡觉的鱼眼睛睁着，一动不动的；有的鱼在赏月，赏月的鱼眼睛睁着，一动不动，偶尔摇个尾巴以示兴奋；有的鱼在失眠，失眠的鱼眼睛睁着，一动不动，偶尔吐个泡泡证明自己还是条活的鱼。

其实一条鱼赏不赏月，失不失眠，别的鱼也看不出来。因为鱼在水里，即使你哭了，别的鱼也不知道，除非恰好有条鱼在你哭的时候经过你身边，它还恰好喝了口水，还得要是条聪明的鱼。那么你的伤心才有可能被了解：哦，刚刚经过我身边的这条鱼可能遇到了不太好的事，它身边的水是咸的，它大概是哭了吧。

水里有条小鱼心情有点不好，它老是哭。可眼泪在水里，它哭的时候也没有别的鱼经过，所以别的鱼也不知道它心情不好，依旧每天和它欢快地游泳。

这天下午，水里的大鱼带着小鱼们外出游泳。大鱼有黑色发亮的鳞片，流畅的身体曲线，游泳游得特别快，还能溅起各种各样的水花，小鱼们都喜欢和它一起玩。大家正一起游得开心时，突然闻到了一股蚯蚓的香气，鱼儿们争先恐后地往香味散发地赶。大鱼个子大，游得快，它很快找到了蚯蚓，小鱼们跟在它后面，绝望地看着它即将一口吞掉这美食。

只有那只心情不好的小雨在后面远远地看见蚯蚓里面隐藏着的锋利的鱼钩。它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傻逼！活该你长得这么大被钓起来吃掉！大鱼把蚯蚓吞到嘴里之后就“唰”地一下凌空而起，它被鱼钩钓走啦！所有的小鱼一脸懵逼地看着还在晃动的水面，他们搞不懂大鱼和蚯蚓去哪了。

心情不好的小鱼恶作剧般地对小鱼们说“大鱼被人钓走了，你们这些鱼的命运都逃不过人类的餐桌！”小鱼们沉默了一会，然后有条小鱼说“我知道啊，我们鱼池的鱼不就是等着被吃掉的嘛”，说完它一脸鄙夷地看着心情不好的小鱼，“哦，那你知道你会怎样被吃掉吗？你要先被去掉鳞片！然后开膛破肚！然后被油炸！被清蒸！被红烧！”心情不好小鱼故意说得很凶残，然而所有的小鱼都没有表现出害怕，他们现在在读养殖鱼小学，老师们都会告诉他们以后他们的使命就是被人吃，所以要做一条美味的鱼。

心情不好小鱼看着面前这一群蠢蛋，心情更加不好了。它甩了一下尾巴，溅了一个小小的水花，就自己游走了。

心情不好小鱼失眠了，它看着月亮发呆，偶尔吐个泡泡，证明自己还是个活的。它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生在养鱼池里，生来的使命就是要被吃掉，而自己的同伴们都觉得被吃掉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想想这些天真无知的同伴，它感觉鱼生更加没意思了，它哭得够多了，它现在不想哭了，反正自己的鱼生一眼就可以望穿，哭又有什么用呢！

失眠的小鱼看着月亮在水面的倒影，看着看着就出神了，想像自己在月亮上游荡一样。突然间，岸边有一片阴影遮住了月亮，小鱼嗅到了人的味道，难道是晚上垂钓的人？小鱼想着，躲在草丛里看着那片阴影的一举一动。

“今晚的月亮可真美啊！”那个岸边的人并不是来钓鱼的，他大半夜的睡不着觉，和小鱼一样，是来赏月的。

小鱼从水草丛里游了出来，它激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它露出水面的脊背像是一道银光。岸边的人注意到了它，“你也在看月亮了吗？”岸边的人看着水里游动的小鱼说，“看你多自由啊，游泳的姿势多轻快！”男人又感叹了一句。小鱼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因为鱼没有眼皮，所以只能在心里翻白眼：“我才不自由咧，这么小的鱼塘，而且每天都跟一群蠢不拉几的鱼生活在一起，我都快要窒息了好吗！”

那天晚上，男人在池塘边呆了很久，小鱼也听他发了很久的牢骚。小鱼在黑暗中只能看到男人依稀的轮廓。不过鱼的记忆那么短，看清了又能怎样呢，而且小鱼不会说人话，不能安慰人，顶多就是翻个水花，吐个泡泡而已。这样想着又有点伤心了，小鱼觉得自己很喜欢那个男人的味道，可是它什么也不能做。

小鱼还是每天闷闷不乐的活着，别的鱼都劝它：你要是不开心的话，你会长得很慢，而且肉会很难吃，作为一条鱼鱼来说，你这样的鱼生很失败啊。小鱼懒得理它们，它觉得其余的鱼都是蠢得可以。

它还想着那天晚上那个看月亮的忧郁男人，它觉得自己应该是他的朋友，因为他们一起看了月亮。小鱼还听他说了那么多话。只是，从那次之后，小鱼就从来没有在池塘边见过他。也有可能是我把他忘了，我这该死的记忆力！小鱼有些懊恼地想。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秋天来临了。所有的鱼都长得肥肥的，等着被人捉上去或清蒸或红烧，只有小鱼越发焦躁，它不想被吃掉，它觉得自己的鱼生不应该是这样平淡无奇的结束。

那一天很快就来临了，鱼塘的水被抽得差不多了，所有的鱼都挤在混浊的泥浆里，跳来跳去，等着被人捉上岸。只有小鱼躲在最底下，在心里拼命地祈祷自己不要被抓住。

但上帝没有听到小鱼的祈祷，小鱼还是被一只大手无情地捉了起来。“这条鱼可真瘦，一点肉没有！”有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等等，这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小鱼想起来了，这就是那天晚上跟他赏月说话的那个男人啊，小鱼心情激动地不行，它拼命的扭来扭去，想让男人认出自己。只可惜，它的这些举动，在男人心里无异于是在挣扎反抗，男人随手一扔，小鱼昏死在一大堆鱼里。

在它失去意识之前，它还觉得男人的手好温暖，身上气味好好闻。

等小鱼再次醒来时，它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而且它觉得身上好干，它觉得透不过气来，它这才真正体会到窒息的感觉！

它看到很多同伴都被刮掉鱼鳞，开膛破肚，然后被抹上盐，用绳子穿起来吊在屋檐下。小鱼的心抖了几抖，它明白过来了，这是在做咸鱼啊，它以前在水里听别的鱼讲过，要是长得不好吃，会被做成咸鱼晒干，然后挂起来，在风里吹，，，

小鱼绝望了，原来鱼塘里的生活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它要被做成咸鱼，被挂起来让别的鱼嘲笑。它才知道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作为一条鱼，除了被吃掉。还能有什么别的出息，那么多的鲤鱼，也没见几个越过龙门成为龙的，还不如就好好长肉。在人们的夸奖声中被吃掉，总比一直被挂在风里吹强多了。

小鱼很快被做成了咸鱼，它还是伤心，不过现在它伤心就永远不可能被知道了。咸鱼没有水分，就不能流泪只能在心里诅咒着风干嘛那么大，把身上的水分都吹干了，皱巴巴的，丑死了。

咸鱼也被一条一条拿去被人吃掉了，小鱼还被挂在风里。它鄙视过想吃掉它但又不知道怎么吃到的老鼠，被一只猫嫌弃太咸了不吃，被一只狗嘲笑过长得丑。

小鱼觉得鱼生难熬，为什么还不能被吃掉呢。偶尔小鱼也会想起那个和它一起看月亮的男人，想起他温暖的手掌。小鱼想，我这该死的记忆为什么不止七秒呢，为什么所有的事我都记得呢！

终于，所有的鱼都被吃完了，可小鱼还被挂在屋檐下。也可能是人们遗忘了它，也可能是人也嫌弃它难看，没有肉，不好吃。总之，小鱼就这么一直被挂着，慢慢变皱，缩小。

直到很久之后，小鱼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这里居然还有一条鱼”，是那个男人惊奇的声音，“过了那么久，还能吃吗？”是另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声。小鱼要是会说话，它肯定会极力地推销自己：我还没坏，我还有肉可以吃。只可惜，它啥事也做不了，只能徒劳地在风里晃荡几下。

“好了，好了，你赶紧给金鱼换了水进来，那条咸鱼就别管它了，等会金鱼要没水了”那个讨厌的女声又响起来了，那个男人应了一声，急忙向鱼屋里走去。

小鱼有男人进屋之前，看到了男人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鱼缸，缸里的鱼五颜六色，很美丽。男人小心翼翼的抱着，生怕把鱼缸给摔了。

小鱼在风里晃荡了一下干瘪瘪身体，它想，这才是理想的鱼生啊！不过风没有理它，吹走了，小鱼一动不动地挂在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