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台湾朋友告诉我说,你要去野柳啊,路上会经过一个小镇,相当不错,是侯孝贤拍过《悲情城市》的地方。

他也说不出来小镇的名字。于是我到网上找,知道了“九份”。

上面那张图,是九份的一个戏院。在台湾人嘴里,戏院其实就是电影院。

九份,在台北的东部,下了山再往东就是基隆,如果往东北,就到万里和野柳。

九份在半山腰,镇很小,可以看到大海。

我在台北市认识一位的哥,他们管出租车叫计程车,我们在电影里已经领教过。的哥姓许,他说年景不好,2000元台币就可以带我一天,去野柳,再去九份。等天黑回来,我才知道路途并不太远。到野柳近一个小时,从野柳到九份,大约半小时。

但和许大哥在一起,你可以听到当地的声音,不像坐大巴去,一是没有概念,二是无法交流。

先去野柳,我“超时”呆了两个小时,我被野柳的风光迷住了。许大哥原本约好一小时后见。在停车场,他说,野柳是我小时候写生的地方。

然后去九份。没多远就上了山,很快到半山腰,九份就在眼前。

这个山城——其实不能叫山城,就是山上的小镇,当地人叫山城,可能台湾哪里都不大的缘故——因附近金瓜石矿的开掘而诞生。我对许大哥说,这种半山腰,眼里看着海,却要走很远才能下去捕鱼,原本不该有人种吧?他说,住在这里的,大都是矿工。

日本人占领台湾五十年,金瓜石是他们掠夺金矿资源的重要据点。这里的房子,都是水泥建的,说明年代并不久远。但房子都有日式特点。不过,日本人无论占领多长时间,都无法改变中国人的乡土习惯,所以妈祖庙随处可见。

这个妈祖庙,当地管它叫城隍庙。
台湾不大,不被侵蚀的地方很少。所以九份游人如织。看来,两岸都面临相同的问题,你要发展,就得有旅游,有了旅游,原来的民风就被破坏了。

许大哥说,侯孝贤拍完电影很后悔,他说,是他的电影毁掉了九份。

但许大哥又说,侯孝贤说得也不全对,如果没有《悲情城市》,九份或许就消失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年轻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老人。

一般的游人到这里,根本不用导游,指示牌会带去你所谓的“老街”。

这样的老街,我们在内地很多地方都可以见到,今年夏天我去过阳朔,也去过龙脊梯田。包括丽江在内,都是如此。本地人已经走光了,他们把房子卖了或租了,住到城里,老街上只剩下生意人。

如果是在内地,我可能会觉得索然无味。但这是台湾,是我们从前难以看到的地方。老街上,吃食或者工艺品,都极具中国特色,但又带着对岸我不曾嗅到的味道。
鱼丸汤和豆包,真的很香。我吃着,想像如果这碗汤和豆包并非店里做出来,而是当地的一个乡人家里做的,会不会味道更加不同?
鱼丸伯仔,很多人做,我吃了这家的。这里的店铺,多少带有日据时代的特色。
台湾很多本地人来九份,都是受了《悲情城市》的宣传,他们也都知道九份的日据特色。
这家套套店,我是第一次见。站在那儿看了几分钟,没有游人走几步上台阶进去逛过,仔细看照片,里面花样应该挺多。

这种瓷器,其实是乐器,听上去声音有点像西安的“埙”。
民俗工艺品,内地的旅游区也很多,好在这是台湾,风格颇有不同。
吊线玩偶,别具特色。看来,同样是旅游区的工艺品,只要用心,就有艺术性,反之,让人很讨厌。我曾在漓江的水上,见到有乡人划船靠近大船,卖玉制“皮休”,在那样的场合,实在不妥。
这家店的女主人,非要我进去拍她的八脚床,说:“你爷爷奶奶以前就应该睡这种床啊?”

我很受用,这样的话,听起来很中国。

这个女孩卖的“香香菇”,其实挺贵,但我忍不住吃了。香香菇其实就是北京菜市场卖的“鸡腿菇”。
街巷是平常的街巷,水泥的台阶,水泥的墙,并不比内地的老街更有特色。如今上面只走游人,或者游人都不屑走,它们真正的主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从单车的颜色和式样看,主人可能不是本地人。台湾青年非常小资,哪怕在九份也不例外。
有的店家挂起“悲情城市”的招牌。这段街,是游人最多的地方。
升平戏院,是当地惟一的电影院,《悲情城市》的色彩其实在九份所剩无几。
九份的兴起,原因是金瓜石金矿的开采。日寇占据时,大肆掠夺矿产,日本战败后,国民党政府又把这里变得国有煤矿。多少矿工把生命留在了这里。

如今金瓜石早已停止开采金矿,变成了旅游区。
这个窗口,其实是当年九份车站的遗迹。这个车站是砖石结构,有一百多年历史,如今只剩下两面围墙。这里的主人,现在是一个茶店的老板,她把老围墙盖上屋顶,变成两层茶楼,茶楼取名“古窗”。
从“古窗”的露台望出去,九份的视野里已经街灯初上,隔着第一层山,就是基隆。
其实一整天都是阴天,台风的尾巴还没有走。到了傍晚,老天爷或许可怜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当我决定离开时,在这个最适合看日落的地方,给我送上一抹余辉。

真正的九份日落,只有下一次来看了。

而九份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已经陪了我一整天的计程司机许大哥,终于和我一起饮尽了最后一杯茶。

这天我们整个下午几乎都在“古窗”喝茶。许大哥温文尔雅,颇有书卷气,我们也很谈得来。通常你和计程司机只能聊些家常,但和许大哥却可以聊很多,包括台湾的历史,两岸的政治。

后来他告诉我,他是淡水大学的毕业生。

如果在大陆,大学生开出租车,或许会成为日报的新闻。但是这件“新闻”就悄悄发生在九份的一个普通的下午。

许大哥说,他大学毕业后,在银行做了十六年财会,后来“政府”允许大银行无限制设立分点,大银行的分点兼并了小银行,他就失业了。

我说你开多久计程车了?他说一年。我说你就没有考虑过重操旧业?他说找不到工作。

我劝他说,你可以去大陆找一下工作啊,现在很多台湾人都在大陆工作,我的不少朋友都来自台湾。他惊喜地说,是啊,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暮色已至。

天上又开始飘雨,但人流不减。
到了晚饭的时候。
这天的车资是2000元台币,相当于400元人民币。许大哥陪了我一整天。

我们到九份时,他找了一个停车处,不限时100元,大约人民币20元。临走时,因为我请他喝了一下午茶,他特地买了九份的特产“芋艿羹”,花了140元,让我在车上喝。

这是我平生遇到的最知书达礼的计程车司机。

离开九份之前,我上到小镇的最高处,发现了游人不太涉足的地方,当地的妈祖庙。
庙前还有一个戏台。
此时庙里没有人,但灯火通明。
即使在配殿,亦是如此
妈祖庙的砖雕,精美至极。
在雨中,九份的夜还不算太深。
《行走在台北·之2·九份》已经结束,下一章,我将带大家去看“中正纪念堂”,也就是纪念蒋介石的地方。

转载于:https://www.cnblogs.com/licheng/archive/2010/09/14/182555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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